144. 番外九 裴沅瑾重生(二)(第3页)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何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旁支。何家在京城都得夹起尾巴做人,怎么一个小小的旁支就敢在临州当太上皇?”

“说来也巧了。”他道:“你们何家有位姑姑嫁进了裴家,正好我是裴家后辈,今日便替我这位婶母好生教训教训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说完,他像不解气似的,上前一脚踩在何铭的手臂上。

他看着分明没用多少力道,可何铭凄厉痛苦的哀嚎声中,不难想,何铭胳膊想必废了。

他温声问:“再说说,你是谁?”

“兄台饶命!饶命啊!”何铭哭着说:“我什么都不是,我是孙子!是您孙子!”

裴沅瑾尤不满意,像找到好玩的玩具般,漫不经心地:“大声点!”

何铭立即大喊:“我是孙子,我何铭是孙子!”

“听清楚了!”裴沅瑾蹲下去:“今日打你的,是京城来的裴沅瑾,记得?”

何铭忙点头,随后又害怕地摇头。

裴沅瑾“啧”了声,似想起什么,又问:“刚才哪只眼睛看的她?”

柳拾意一愣,没想到适才何铭落在她身上的黏腻目光也被他发现了。

原来他早就来了吗?

这厢,何铭听后顿时哀求:“兄台饶命!我有眼无珠,若知道柳小姐是您的女人,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看,以后再也不敢了!”

柳拾意原本瞧热闹来着,冷不防听见何铭说这么句“您的女人”,顿时错愕。

外头围着些百姓,怕这何铭又说出什么胡话来,她忙上前劝:“裴公子,算了吧。”

裴沅瑾扭头睇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放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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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徐徐到了柳府,下马车后,柳拾意故意在门口等了会。

随后,裴沅瑾也到达。

两人像是才遇到般,客气地说了会话。

“裴公子今日打了何公子,就不怕得罪何家吗?”

此前何铭浑身是血的模样实在吓人,令柳拾意现在还心有余悸。

“虽说裴家也是大族,可我听说何家有许多子弟在朝堂做官,若何家计较起来恐怕会连累公子。”

裴沅瑾视线不加掩饰地、清浅而直白地落在她身上,似在打量她。

却不知为何,柳拾意总觉得他的目光带着淡淡悲伤,这悲伤藏在他玩世不恭的神态下,不认真观察难以发现。

她低头,不着痕迹避开他的视线。

裴沅瑾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打也打了,若何家跟我计较,无非让他们打回来。”

“你——”柳拾意抬头,撞入他带笑的眼睛。

“与你说笑的,”他道:“临州何家只是一脉旁支,京城何家那边未必肯为他们出头而得罪我。”

他说的是“得罪我”,何其猖狂,却又极其合理。

柳拾意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她没去过京城,对京城的事不甚了解。隐约听说京城何家,也听过京城裴家,更清楚当今首辅是裴家子弟裴沅祯。

她忖了忖,问:“敢问裴首辅是公子何人?”

裴沅瑾毫不正经地靠近几分,声音低醇撩人:“想知道?”

柳拾意面颊隐隐发烫,这人时而正经时而轻佻,实在是......

她微微后仰,“嗯”了声。

“裴沅祯是我二哥,嫡亲的堂哥,与我.......”他顿了下,继续说:“我们关系要好。”

闻言,柳拾意睁大眼睛。那她爹爹的事,在他看来岂不是易如反掌?

她爹爹参与的党争,政敌正是裴沅祯。若得裴公子从中周旋,让裴沅祯相信他爹爹是受人蒙蔽的,事情兴许能顺利解决。

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裴沅瑾淡笑了下:“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

“为何?”

“我......”他欠了裴沅祯太多,不该再平白无故承他的情。

裴沅瑾道:“我二哥是个讲证据的人,不能凭我口中一句话便饶恕柳大人,朝廷中人办事有他们的规矩。不过你放心,只要查出柳大人是受人蒙蔽,我二哥定不会追究。”

尽管他说也不是那么容易,可柳拾意却无端信任,认定他会做到。

她眼里的欢喜不变,面上神色轻松。此前因他打了何铭的担忧也散了。

想了想,她福身:“如此,多谢裴公子。”

“就这么谢?”

柳拾意一愣。

听他继续道:“临州人都讲究礼轻情意重吗?可柳小姐这礼也未免太轻了。”

他特地将“礼”字拉得重些,暗示得理所当然。

默了默,柳拾意问:“裴公子想要什么,只要小女子能送得起,定不会吝啬。”

“送......”裴沅瑾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帕子上,慢悠悠道:“不若将柳小姐的帕子送与在下如何?”

柳拾意面颊原本烫三分的,此刻因着他这句话顿时变成了七分。

且脸色绯红如霞。

帕子乃女子的贴身之物,将贴身之物送给男子,说出去便是私相授受,她不信他不懂。

却还故意提这么个要求。

这人......简直是个登徒子!

她咬唇,想恼却不知为何恼不起来,可听了这么轻浮的话总得表示一二。

是以,想也不想就瞪他。

这一瞪,倒是令裴沅瑾愣了愣。

没想到上一世的柳拾意居然还有这么俏皮的一面。

柳拾意瞪完,低头福身:“公子莫要拿小女子取笑,至于礼,待我回去好生思量,定会给公子送来。”

说完,她忙转身进门。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柳夫人瞧见,她站在影壁后,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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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裴沅瑾跟柳大人进进出出忙碌。何家得知裴沅瑾打伤了何公子居然毫无动静,似乎并不打算追究。

而关于何家与柳家的亲事也渐渐无人再传。

一切事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柳家的气氛不再沉重死寂,连柳夫人的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这日,柳拾意去正院给父母请安,瞧见母亲一人坐于榻上做针线。她问:“娘,爹爹呢?”

“你爹爹在书房跟裴公子议事。”柳夫人道。

“哦。”柳拾意坐过去,见篮子里放的是父亲半截中衣,便知母亲这是在给父亲做衣裳。

“这些天您没歇息好,怎么还做这个?”她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你爹爹做两件出来备着。对了......”柳夫人想起那日在门口看见的情景,斟酌了下,问:“意儿,你老实跟娘说,你对裴公子......”

柳拾意猛地脸热起来,左右看了看,屋子里没人才松了口气。

“娘,我跟裴公子不熟。”她努力压下心底的异样,故作镇定问:“娘为何突然问这个?”

柳夫人仔细打量她神色:“真不熟?可我听说他为你打伤了何公子。”

“打伤何公子的事,女儿自然感激他,可除了感激再无其他。”

“真的?”

“当然。”

闻言,柳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出了正院,柳拾意往合姝院走,打算回去继续临摹字帖。穿过游廊时见婆子端着两份羹,问:“送去何处?”

“小姐,”婆子恭敬道:“夫人说老爷和裴公子近日辛苦,吩咐老奴送去书房。”

默了片刻,柳拾意将羹接过来:“交给我吧。”

“是。”

柳拾意端着羹往书房走,路上回想起她娘问的话,心下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现了。

她脚步停下,有点犹豫要不要进去,若是进去定然会再见到那个人。

迟疑少顷,身后婢女问:“小姐,您不是要去见老爷吗?怎么停了?”

柳拾意顿时回神,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要去见父亲。”

才不是想见那人。

她深呼吸,走到门口听了会动静,随后叩门:“爹爹可在里头?”

里头的说话的声音停下来,安静片刻,有人走过来开门。

柳拾意以为是她父亲,扬笑抬眼,却不想撞见一身红衣面庞俊美邪气的裴沅瑾。

他视线在羹汤上瞥了眼,勾唇道:“有劳柳小姐费心了。”

也不知是不是柳拾意的错觉,总觉得这句“有劳”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故而取笑。

柳拾意强忍着脸不红,款款进门:“爹爹,娘说您这阵子辛苦了,吩咐人做了些滋补的汤。”

说完这句,她下意识余光看向身后之人。

见他坐下来后模样好整以暇,她顿时懊恼。

自己真是昏了脑子故作聪明,她单独对父亲说这么句“您辛苦了”原本是想澄清他此前的误会,可却忽略了盘中的羹汤有两份。

倒显得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接下来柳大人无意的一句话,更是让她恨不得钻进地缝。

柳大人问:“怎么做了两份?”

随即他看向一旁的裴沅瑾,邀请道:“肯定有一份是给贤侄的,来来来,咱们边吃边谈。”

裴沅瑾像是没瞧见她脸上的窘迫,上前站在她身边行了一礼:“多谢伯父,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他转身,又对柳拾意道:“多谢柳小姐关心。”柳拾意后悔,很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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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徐不疾地过着,朝堂虽时不时传来弹劾的声音,但因着有裴沅瑾的相助,似乎变得有盼头起来。

六月过后,便进入仲夏,热气恼人。

柳拾意怕热,也不出门上街了,大多时候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抚琴。经常会去正院给父母请安,但不知是不是裴沅瑾忙还是怎么的,她鲜少遇到他,最近更是连着半个月都没见着他身影。

有次,跟母亲用膳时,她委婉地问了句:“爹爹的事眼下如何了?许久没见那裴公子,也不知能不能有法子。”

柳夫人道:“裴公子出远门了,听你爹爹说他去查一桩事,兴许过不久会有眉目。”

“说起来我们还真得感谢这位裴公子。”柳夫人说:“他跟咱们柳家非亲非故,却为咱们的事劳心劳力,还亲自去查线索。我曾问你爹爹,这裴公子到底为何这般帮我们......”

柳拾意筷子停下。

“听你爹爹说,好像这次党争之事也跟他有牵扯,帮你爹爹只是顺带,让我们不必挂齿。”

“虽是如此,可若是没有裴公子帮忙,我们柳家恐怕要招来抄家大祸。说到底他是我们柳家的恩人,待事情落幕,我们定要好生酬谢人家。”

柳拾意点头:“是该如此。”

原来他离开了吗?

难怪好些日没见着人。

如此,又过了两日,书院休沐,柳拾清从书院归来。

柳拾意高兴,当即洗了盘水果亲自送去魁星院。

进了院子,却听见悠悠古琴之音,她脚步一顿,心下微微激动。

但渐渐地,她察觉琴音不对劲。

那人的琴音空灵悠远,而今日这琴音却些许沉闷粗糙,显然不是同一人。

她抬脚往屋里走,这才瞧见是弟弟柳拾清在抚琴。

他面前摆放了份琴谱,边弹边凝思琢磨:“这个音怎么觉得不对劲?”

“是不对劲。”柳拾意走过去,她视线落在琴谱上,笑道:“阿弟今日这般有雅兴?”

柳拾清见她来,高兴起身:“阿姐来了。”

他吩咐小厮:“去上茶来。”

“不必,”柳拾意说:“我过来看看你就走。”

她从婢女手上接过果盘:“这是今日早上采买的,你在书院难得吃这些,尝尝。”

柳拾清点头,擦手后拿起果子咬了口,见柳拾意的视线还落在琴谱上 他问:“适才姐姐说不对劲 难道姐姐知道这首曲?”

“听过。”

柳拾清立马问:“那姐姐可会弹?我适才琢磨了许久总觉得有两个音不顺

不知如何变换。”

 

柳拾意喜爱研究琴谱 对古琴虽不说炉火纯青 但也有一定造诣。

“我不确定能不能弹出来 ”她试着坐下 就着琴谱拨了两根弦 顿时音色悠然流出。

她心情些许微妙。

这首曲从开头就有种引人入胜的远古之思 弹到中段便会令人荡气回肠 既有仙境缥缈之感 又如同纵横天地间的豁达。

琴谱看似简单 却音律变幻莫测 非一般人能掌握。若弹得不好 根本体现不出那种意境。

所以她才觉得那人造诣不一般 那日雨幕中听他在水榭里弹 那意境实在无人能超越。

其实她早就想学这首曲了 可她这些日逛遍了名家书肆也找不到这首曲。

她弹了一段后 将此前柳拾清纠结的那两个音分析出来 说:“该是这样 指腹平压 触弦即离如蜻蜓点水 便可呈现了。”

柳拾清合掌欢喜:“阿姐果真厉害。”

柳拾意笑了笑 问:“这首曲你是从何处得的?我寻了许久都没寻到呢。”

柳拾清说:“难怪阿姐寻不到 这首曲是裴公子所作 并未对外流传。”

柳拾意一愣 此时像是感知什么 她下意识转头。

就见院门口站着个红衣男子。

他不知何时回来的 立在那 面上神色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