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沉默勿念
霁欢将糖糕掰下一块塞到女娃子的口中，这小娃娃却瞪着眼睛只是包在嘴里，并没有咀嚼吞咽。
“怎么？味道不好？不应该啊，一样的铺子，方才姑姑吃过了，味道还是那个味道。”
女娃娃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不眨地看着霁欢，鼓着小嘴巴，粉扑扑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又跟着流下两滴眼泪来，可怜又委屈着说道：“姑姑，你好些日子没有来看阿念，阿念想你。”
霁欢听此仿佛心也在这样的盛夏景致融成一捧清泉，她无奈地看着阿念装作的可怜模样，转过头看着仍然盯着孩子站在远处的音楠，问道：“你看她，是不是很像姐姐？”
何止是像，几万年前的记忆袭来，音楠像是在沐昭之中，有些紧张不安地看到凌师傅抱着渊域之中降生的孩子，只觉得迟默降生之后便就是这个模样，一模一样。时空有些失衡一般，这样切身的感受，回忆之中的景象落在眼前唤作阿念的孩子这张透如清溪的眼睛之中，不禁让音楠觉得如坠梦境一般，充斥在无从摸到起始的恩怨下，如此不真实。
阿念收了情绪，并没有什么胆怯，亦看着这个第一次来此的陌生人，他的表情让阿念亦觉得，好生奇怪！
“姑姑，他是谁？”
“我是……姑父……”音楠从回忆抽身，不自觉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着阿念，柔声应道，“也可以是姨父，舅舅。”
霁欢转身笑得明媚，“阿念头一回见我，也没多问，只抱着喊姑姑，也便由着她了。”霁欢哄着阿念将糖糕细细嚼，又起身到屋里倒了一杯水，问道：“你爹爹呢？”
阿念将余下的糖糕盒子抱在怀中，抽了一根手指指了指荷塘，道：“爹爹去捞鱼了。”
音楠这才注意到那不远的荷塘之中，有一人影，当初在无根山堕于过往，少了生念，妄图复活迟默的予绎！没有想到堂堂九重天上的二殿下，竟然在人间带孩子！
看着阿念朝着荷塘跑去，喊着：“爹爹你快回来呀……姑姑，姑姑。还有姑父，姨父，舅舅都来了！”
山野间回荡的声音，惹了栖息于此的鸟儿们，成群飞出，啼鸣旋飞，听起来更是热闹
音楠满是好奇地看着霁欢，心中有些失落又夹杂尘埃落定的坦然。方才他想错了，但确实没有想到这孩子，竟然是迟默的孩子。他原本以为那只是迟默留给予绎的一个活下去的念想罢了！
霁欢将此前遇到予绎之事粗粗讲了一遍，慨叹道：“若不是因为拜师学艺之时，旬老鬼要考验一番我，让我来到这深山密林之中，采古树银松的百年雪芽，也就会发现此地。此前听闻当日交给予绎的东西，被他护养在无根山，后来才知，这缕精魂受不住天上的灵药，险些全散，后来是梵境的菩萨同他说了这个法子，全当无路之路，换了几处凡间，才终于在此处，保了下来。”
“可这肉身……”音楠问道，他知道魂魄终究需要肉身寄托，才算是真的活下来。
“他将魂魄寄在这片莲池之中，日月造化，莲花所托，便成血肉之身。自此之后，他和阿念也就住了下来。”
话刚说完，予绎提着一条鱼走近，没了萧索但仍然不复往日神色，看着音楠，像是了然般扯出一抹笑意，半晌才开口：“音楠君，好久不见！”
“那你此前，在无根山做的那些……”
“化成此结界，护养阿念。”予绎看着眼前故人，往事终于沉入了湖底。
音楠亦百感交集看着正同霁欢玩耍开心的阿念，拂过往昔迷雾，只笑着呼唤道：“阿念过来，姑父抱抱。”
阿念这虽然第一次见音楠，但却并不胆怯，跑着扑进了音楠怀中，“姑父舅舅，你是娘亲的兄长吗？”
“是！”
“嗯，爹爹说我和娘亲一个模样，是真的吗？”阿念这话让音楠颇感意外，看着予绎。
“没想瞒着她！”
“是，你同你娘亲一个模样。”音楠一边理着阿念的衣襟，一边柔声回道。
“那爹爹想娘亲就看看我，我想娘亲也可以看看自己。”像是笃定了某一件事般，阿念说完又看着霁欢，伸着手道：“姑姑，还要糖糕。”
音楠看着予绎，终于将心中多年的情绪放下，这算不算结果？又算不算真的冰释前嫌？音楠想着陌桑神君讲述的过往之事，那些诡计筹谋，同他息息相关，方才本想同予绎也说一说，但看来，还是不扰他为好。
“今日吃鱼？”霁欢道，“但是我们两个突然来，可能不够。”
“无妨，糖糕还有这许多。”予绎看了看霁欢带过来的东西道。
阿念听此迅速从音楠身上滑下来，将糖糕紧紧拽在手中，凶巴巴地望着予绎：“爹爹坏，这些都是阿念的。”
三人端着一样的眼神，看着阿念抱着糖糕往自己的屋子去，予绎看着霁欢同音楠站在一处的模样，那神情不会有假，心中难免也一时感慨，却又想起九重天之事，问道：“末址同九重天……”
“你放心，凌霄殿上一场议事一场戏，为难你又回去替我们分辨许多，如今……”音楠止了话头，“会好的。有阿念，这不只是你的念想，也是我们的。那阿念的事情……陌桑神君他……知晓吗？”
“神君淌过红尘，本不是一桩好事，不过，我也没想可以隐瞒，他只知道我去过梵境。天帝因当年之事和眼下乱流喜怒不定，神君若是知晓，必然为着我们伤神，如此说来，倒不如不知晓的好。等有一日，阿念神魂稳一些，我们再去无妄崖找他。”予绎眼中满是慈爱，看着阿念在自己屋中，小小身躯爬上爬下地找着藏糖糕的地方，“拜入应宗陌桑神君座下，她也会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