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恐惧的世家门阀们(第3页)
他身后的窗外,那抹来自东方的、不可阻挡的微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无边的黑暗,将博陵郡城古老的轮廓,连同“醉忘忧”酒肆破败的窗棂,以及窗内这群衣衫褴褛、眼中却燃烧着全新火焰的寒门学子,一同缓缓纳入它清冷而充满可能性的怀抱之中。
酒肆内浑浊的空气里,似乎也渗入了一丝清冽的、属于破晓的气息。
……
……
天光微熹,东方天际仅透出一抹惨淡的鱼肚白,如同巨兽腹下翻开的苍白鳞甲,艰难地将厚重的夜幕撕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巍峨的秦岭山脉在弥漫的薄雾中若隐若现,连绵起伏的轮廓模糊而压抑,仿佛一头蛰伏亿万年的洪荒巨兽,正借着这黎明前的晦暗,缓缓舒展它冰冷、沉重的脊背。
凛冽肃杀的秋风,裹挟着关外荒原的尘土和枯草气息,发出凄厉的呼哨,呼啸着掠过这险峻的关隘。
它粗暴地卷动着城楼上无数面玄色旌旗,猎猎作响,那声音尖锐刺耳,如同无数厉鬼在呜咽嘶鸣,更将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冰冷的刀锋般,狠狠刺入每一个戍卒的骨髓深处,让他们裹紧了单薄的征衣,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大散关那冰冷的青石垛口上,凝结着深秋的夜露,水珠沿着粗糙的石缝缓缓滑落,在微弱的、几乎被雾气吞噬的晨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微光。
这微光,恰好映照着关外那片广袤原野上,连绵起伏的军营中星星点点的篝火余烬。
那些残存的火点,在灰蒙蒙的旷野上明灭不定,如同地狱边缘尚未熄灭的鬼火,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不安、紧张与一场刚刚过去的血腥风暴。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冰冷的铁锈味、干燥呛人的尘土味,以及更远处长安方向被战火焚烧后飘来的、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的焦糊与血腥气息。
这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灰烬的味道。
一身玄色常服、外罩轻便锁子软甲的裴徽,如同一尊凝固在亘古寒风中的雕像,在大散关城头凭栏而立。
他身形挺拔如崖畔孤松,肩背宽阔,即使身着软甲,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沉稳力量。
深邃的目光穿透稀薄的、带着湿冷水汽的晨雾,投向关外莽莽苍苍、层峦叠嶂的群山深处。
那张面容沉静似古井寒潭,五官轮廓分明,线条冷硬,仿佛由最坚硬的岩石雕刻而成,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凝重。
紧抿的薄唇边缘绷出一条冷硬的直线,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如同笼罩山巅终年不散的阴霾,无声地泄露着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马嵬驿那血腥的一夜……他虽未亲临现场目睹那场精心策划的杀戮,但那些刀光剑影、绝望哀嚎、躯体倒地的闷响,早已透过密报上的冰冷文字,在他脑海中勾勒出地狱般的景象。
其中不少人是无辜卷入的池鱼,他们的血,染红了驿站的黄土……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毒藤,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裴徽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他深知权力的代价,却也并非嗜血屠夫。
每一个非必要的死亡,都在他心中刻下印记,即使这印记会被更大的目标所覆盖。
但旋即,一个更冰冷、更坚硬的声音在他心底轰然响起,如同金铁交鸣:“霸业之路,白骨铺就!妇人之仁,只会葬送一切!葬送这即将到手的江山,葬送这终结乱世、重铸乾坤的机会!”
小主,
这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瞬间压倒了那丝动摇。
他强迫自己将那丝不合时宜的怜悯碾碎,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重新聚焦在那片象征着他终极目标的山峦之后——长安城。
就在这时——
“哒、哒、哒……”
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得只剩下风声呜咽的城头骤然响起,如同战鼓的鼓点,打破了黎明前死水般的沉寂。
这脚步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步都踩得极实,显示出主人精悍的体魄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身披精良山文甲、腰佩寒光闪闪横刀的甲娘,如同一道裹挟着战场硝烟的疾风,快步走到裴徽身后数步远的地方。
她头盔下的面容英气勃勃,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此刻却清晰地刻满了长途奔波的疲惫风霜,眼窝深陷,嘴唇因缺水而有些干裂,更有一丝未能竟全功的深深愧色,像烙印般刻在眉宇之间。
“咚!”
她单膝重重跪地,动作干净利落,坚硬的护膝甲叶与冰冷的城砖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是一连串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那是她身上其余甲叶随之震动发出的声响。
“殿下!”甲娘的声音清晰有力,带着绣衣女使特有的、浸透骨髓的肃杀之气,穿透寒风,掷地有声,“马嵬驿后续已清点完毕!昏君李隆基及其心腹爪牙高力士、韦见素、龙武军大将军李光斯等,已尽数伏诛!首级已妥善处置!”
她顿了顿,语速极快却吐字清晰,“我们在那三万新军中安插的人手,成功掌控局势,现带着两万一千名归顺人马,已抵达大散关之外二十里处扎营,等待殿下派人整编!沿途收拢溃散禁军、民夫,约三千人,也已一并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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