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潮热 “我受够了。”(第2页)

 
 

    果然,下一秒,她听得沈经垣开口唤她:“夕夕啊,有个事儿……”
 
 

    她指尖微微收力,捏紧茶杯,看向沈经垣:“嗯?”
 
 

    女孩目光澄澈温和,对上她视线的时候,沈经垣也感受到了妻子难言的为难。
 
 

    沈清悠垂眸坐着,很静谧的感觉。
 
 

    她像个不掺其中的局外人,但逢夕知道,他们要说的事情应该是与她有关。
 
 

    外面的雨如她下午所料的那般下得很大,她听见了传进来的雷雨声,大雨狠狠砸落在地,噼里啪啦,像是有力的子弹穿孔。
 
 

    暴雨摧花,这场雨一下,外面院子里的粉山茶应该要被打落不少。
 
 

    沈经垣终于措辞完了,也终于犹豫完了,他说:“悠悠这段时间门心脏很不好,经常疼,情况比以前要严重。我们带她做了很多检查,还拜访了一位刚进修完毕回到北城的心内科专家,只是情况确实不大理想。好在,在这位医生的建议下,我们联系到了国外的一位泰斗级别的心内科老专家。”
 
 

    戚榆就坐在他旁边,跟着扯唇笑了笑,一直望着逢夕。
 
 

    逢夕等待他的下文,“然后呢?”
 
 

    “我跟你妈妈准备带悠悠去治病。你哥哥也跟着去搭把手,然后那个清鹤嘛,他也不放心,就准备和学校请个假,跟着一起去,等去那里安顿好了他再自己先回来。”沈经垣强行扯扯唇,越往下说,越觉得说不太下去,“那个,夕夕,你呢?要不要跟着一起去?你去那边玩一下,旅游一下。”
 
 

    全家都出动了,都走掉了,他实在汗颜,所以补上了最后一句。是邀请,也是为尴尬作缓。
 
 

    逢夕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看了眼沈清鹤,上次他们举家离开,起码还有沈清鹤和她一起留在家里,这次……倒是连他也不留下了,全都要走。
 
 

    也是,他长大了,不会添乱,对自己的行迹也拥有了决定权。这次他主动要去,自然是可以去。
 
 

    而他和沈清悠感情向来好,她去看病,他肯定放心不下,要跟着去也是意料之中。
 
 

    她问:“要去多久?”
 
 

    沈经垣笑说:“顺利的话,做完手术再恢复一下,一两个月应该够,要是比较麻烦的话,可能要有三四个月到半年的时间门。不过,公司走不开,沈昼顶多一个多月就会回来,清鹤也是,他请假去的,最多半个月我就会让他回来。”
 
 

    到时候主要是他和妻子在那边陪着和照顾着。
 
 

    如果一两个月就能回来还好,如果要用上半年,那确实是太久了。况且,他和妻子都陪在清悠身边,却叫夕夕自己留在北城,他也实在是舍不得。
 
 

    戚榆已经犹豫了,还有些后悔。她想说换个安排吧,她可以两边跑,这里待几天那里待几天,两个女儿她都舍不得。
 
 

    逢夕微蹙了下眉,低眸看着杯中的茶汤。
 
 

    这个时间门比她所想的要长,短则几月,长达半年。沈家事情很多,生意、交际、应酬,多的是事情。可他们也可以眼都不眨的就为沈清悠腾出半年的时间门。他们对沈清悠满心慈爱,满腔爱护,不亲自去照顾又怎么会放心呢?
 
 

    好熟悉的场景,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
 
 

    当年,沈经垣抱着沈清悠回家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但他脚步匆匆,一眼也没有看过她。
 
 

    他们其实都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只是通知她一下而已,对她的邀请也不过只是客套之语。
 
 

    她什么都明白。
 
 

    可是清醒的人也最痛苦。
 
 

    她淡淡地扯了下唇,有些嘲意:“挺好,是好事。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她淡淡地推脱掉客套的邀请,随后看向沈清悠,在沈清悠有些惶然的目光中,微微一笑:“祝你手术顺利,早日康复。”
 
 

    戚榆感觉得出她若有若无的疏离,她好像在向他们昭示着什么。
 
 

    戚榆的不安越来越重,她说:“夕夕,妈妈不放心你,赵姨会留在家里,然后我……”
 
 

    她刚准备说自己也会飞回来,可是声音被逢夕打断,“不用,赵姨也一起去吧,她照顾得比较好,有她在不是比较方便吗?”
 
 

    “是这样,但她在家里照顾你妈妈才放心呀。”
 
 

    一边的赵姨连忙附和。
 
 

    “真的不用,我不会回这里。”逢夕很平静地说完,也很平静地面对他们错愕的目光。
 
 

    是,接下来的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门,她不打算回来了。就趁着这次的机会直接独立,搬出去住吧,所以也不需要赵姨留下来照顾她。
 
 

    他们既然那么担心沈清悠,那么赵姨自然也是要跟去照顾才是最好的。赵姨是沈经垣他们用惯了的佣人,也是从小照顾沈清悠到大的,除了她,还有谁最合适呢?想留一个佣人下来应付她,实在是没有必要。
 
 

    戚榆就跟刚反应过来一般连连摇头:“不不不,这怎么行……”
 
 

    逢夕神色未变。
 
 

    他们总会为了沈清悠而丢下她,可是她不想再被选择了。
 
 

    她喝完手中茶汤,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而戚榆他们也终于感知到了她无声且平静的愤怒。沈经垣出声打断:“夕夕,别生气,有话我们好好说。你和爸爸说,你是什么想法?我们可以沟通,这个只是初步决定。”
 
 

    “不,不需要,我没有意见。”逢夕起身,扯碎平静的假象,“你们一家人就已经很幸福了。”
 
 

    她的贸然闯入,或许才是打破他们幸福的罪魁祸首。
 
 

    戚榆跟着起身,叫住她,“夕夕,妈妈不走,他们去就够了,妈妈留下。”
 
 

    “那怎么行呢?你放心不下她的。”逢夕觉得有些可笑。那是她最心爱的女儿,不让她去,她又得有多么焦灼不安?逢夕看着她的脚下说:“我就不留宿了,请留步,不要跟着我。”
 
 

    她的语气有点硬,不容置喙的硬。
 
 

    与此同时,她的话中内容也越发疏离冷漠。
 
 

    她的余光看见沈清悠局促不安地揪着手指,可是,她为什么要局部不安呢?逢夕觉得,今晚她索性还是将话再说得明白一些吧,“你们很爱她,但是我受够了。”
 
 

    她像是一个局外人在旁观着他们一家的幸福生活,这令她感到痛苦不堪。痛苦纠缠着她数年,如今她自己想要割舍,想让自己解脱。
 
 

    她没有再顾他们的反应,转身离开。
 
 

    在身后传来追来的脚步声时,她冷声道:“请你们不要跟上,谢谢!”
 
 

    逢夕大步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门口,她的脚步才被暴雨逼停。
 
 

    站在屋檐下,靠在墙边,她心头涌起很深的凄凉。
 
 

    好像六年前的噩梦重现于眼前。
 
 

    这一刻,她只想见到他。
 
 

    所以她拿起手机,给他发去了消息。
 
 

    发完以后,他回得很快,叫她等他一下,他马上就会到。后面还发了几条别的,但是她都没有看了。她握着手机,看着几步之外暴雨如注,那棵粉山茶如她刚才所料想的那般被摧打得花叶凋零。
 
 

    她为粉山茶凋落的花叶感到悲哀。
 
 

    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在外人眼里,她拥有两家的家人,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拥有两家家人的是沈清悠,而不是她。
 
 

    她什么都没有,不过是只身一人,空空荡荡。
 
 

    雨下得好大,她的心头也雾蒙蒙的。
 
 

    虽然刚才他们被她的声音逼住了,没有跟来,但是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犹豫过后还是追出来。而且,她知道宋卿时会立刻出发,但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门,也就是说,她还要在这里等一会。
 
 

    她突然有点等不住了,也不想站在这里等了。
 
 

    女孩抬眼看了眼漆黑的天幕,好像在与之进行无声的对话。
 
 

    忽然抬步迈入雨中。
 
 

    没有雨伞,没有任何遮挡物,只任由雨水冲刷在自己身上。
 
 

    雨水淋遍全身的那一刻,她竟是意料之外地轻松了下来。全身心都很放松,也很松弛。
 
 

    第一次觉得这样自由。
 
 

    她闭上眼,感受着雨打在脸上的感觉,清清凉凉,还有点力量感。她慢慢弯起唇,步伐坚定地往外走。
 
 

    雨帘绵密,单薄纤细的身影步在其中却是那样义无反顾。
 
 

    沈家人追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们迟了一步,她已经走进雨中,一步一步地远离这里。
 
 

    戚榆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的脚步不曾有过半点停顿。
 
 

    逢夕走出了沈宅。
 
 

    后面依稀听见闹腾的动静,但她没有去管,始终没有回头。
 
 

    不管他们是走半年,还是一年、两年,都无所谓了。也不用给她留下什么赵姨李姨,她通通不需要。
 
 

    黑色的迈巴赫在路上开得飞快。
 
 

    雨夜难行,柳秋秋已经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加快速度。
 
 

    她有点庆幸还好这家伙喝了酒所以不能让他开车,还好他们都在、拦住了他。不然要是叫他开这个车,还不知得开得有多快。这种天气,那能快吗?
 
 

    一上车宋卿时就给她发消息,但是她没有回。他给她打电话、打视频通通没接。
 
 

    折腾了一通以后他倒也歇下手来,不再执着地打,而是改去做另一件事。
 
 

    “你在干嘛?”柳秋秋见他突然安静,不大放心。
 
 

    “点一些咖啡和甜点,送到别墅区门口,待会到了以后取一下再去接她。”按照这个行车速度还有中途的堵车,外卖大抵会到得比他们快。
 
 

    柳秋秋嘴角一抽。平时怎么没见过他这么贴心?简直体贴到家了好么!
 
 

    她喟叹一声,笃定道:“你明明喜欢阿夭。”
 
 

    难得的,他也没跟她计较她喊逢夕“阿夭”的事情,垂眸点完后,才看着前方,平静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