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真的吗。为什么。”陆敏攥着拍立得, 手指用力,指甲边缘泛白。
 

    其实车牌号这件事,如果只是一个相同, 她大概率会当成巧合, 不会问他。
 

    但是两个都是,未免太巧。
 

    杭敬承原是很轻松的神色,忽然注意到她颤抖的手。
 

    他仍笑着,顿了顿,看向别处,眼底闪过思虑。
 

    陆敏还在等他的答案。
 

    心里好像煮了一壶热牛奶, 咕噜咕噜地,随时要滚溢出来。
 

    “敏敏。”杭敬承叫她。
 

    她立即点头, “嗯。”
 

    他低笑一声, “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啊。”她下意识反驳, 随后抿唇,咕哝, “我只是, 只是有点期待你的回答。”
 

    杭敬承说:“你好像不能对我这种人抱太大期待。”
 

    她怔愣。
 

    视线划过几粒雪花, 一点两点, 迟到了一天的雪终于飘下来了。
 

    路灯低矮, 灯色暖黄,雪花盈盈洒洒缓慢飘落。
 

    陆敏仰着头, 几粒雪差点落进眼睛里, 下意识闭眼,杭敬承抬手, 用拇指温柔捺过她的睫毛。
 

    “好多人好像会喜欢连号, 或者666888那种。我对这个没什么要求。”
 

    养在杭家那种传统的大家族, 他早知道些条条框框的讲究,因此下意识抗拒。
 

    “这两辆车,一辆是18年买的,一辆是前年。选号的时候,只是随便挑了这两个数字。当时没记起这是谁的生日或者与谁有关,也没有去深究。”
 

    他当时单纯喜欢这两串数字,觉得眼熟,所以从几十个号里挑了这个。
 

    一直到今年五六月份,结婚以后,有人说他车牌号怎么没选个689那种的,是不是有特殊寓意。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两个号,全是陆敏的生日。
 

    后来想想,应该是高中那几年留下的后遗症,他当时对她生日的记忆很深刻。后面相逢无望,刻意遗忘,导致这串数字留存在潜意识。
 

    “好吧。”陆敏跟着泄了口气,低下头。
 

    她好像有点自作多情了。
 

    心里隐隐失望,又觉得理应如此。
 

    算算时间,那时候杭敬承跟她分开五年多了,距离重逢最近也还隔着两年。既没有喜欢过她,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确实没什么理由特意挑她生日。
 

    “失望了?”杭敬承弯腰,附到她脸侧,瞧着她,“亲一下,我重新说一遍,确实是因为你选的。嗯?”
 

    “才不要。”陆敏傲娇,推他肩膀,“谁稀罕。”
 

    杭敬承只笑着,掸了掸肩头的雪,眼睫低落着,挂住一片雪花,迅速消融。
 

    他希望在她心里,十七岁少年更混球一点。那个小女孩受过太多伤害,把他想得太深情完美,会让她伤心。
 

    “下一辆就选今天怎么样。”
 

    陆敏看他:“也太随便了。而且,车牌号是你想什么就是什么的嘛。”
 

    “万一呢。”
 

    “只是万一,就不要这么笃定。”
 

    两个人你来我往,斗几句嘴,继续朝前方走。
 

    到了陆敏住过的那栋宿舍楼,她仰头看过去,这个时间学生都在放寒假,楼里没有灯光,黑黢黢的。
 

    另一侧是敞开的小区大门。杭敬承提议进去看看,陆敏应了。
 

    这小区看起来没多少住户了,一排好几个单元,亮着的灯不超过十盏。
 

    “你住哪一栋?”她问。
 

    杭敬承随手指过去,“前边那栋。”
 

    陆敏顺着看过去,“原来是那里。”
 

    “真的不知道?”
 

    她点头,真不知道,“那时候随便打听这些,很容易被起哄的。”
 

    尤其是那么平平无奇的她,跟他的名字牵扯到一起,很难不被议论。
 

    一直抱着拍立得,手露在外面,冷得发抖,陆敏将拍立得塞回相机套,放到包里,搓了搓手,塞进衣兜。
 

    另只手顺势从她手腕处滑落,一起钻进她的口袋。杭敬承摊开手,寻到她的指缝,将手指扣进去,指腹轻轻按了下她柔软的手背。
 

    熟稔到自然的亲昵。
 

    他在试图安抚她,以不伤人自尊的方式。
 

    陆敏寡淡安静的神情里多了份春水暖阳式的温柔。
 

    “那时候听说过一些‘绯闻’。”
 

    “哦?”杭敬承说,“讲讲。”
 

    “有女同学放学后偷偷从学校溜出来跟你表白,然后过了门禁回不去宿舍了。”
 

    杭敬承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这件事,“有么。”
 

    陆敏目光微闪。
 

    “当然了。可能你情债太多,不记得。”
 

    杭敬承懒洋洋搭腔,“你倒是会冤枉人。”
 

    “前半段是真的吧。”
 

    “可我没有答应。”
 

    杭敬承领她进楼道,随手掸去肩头雪,也拂去她发顶的雪粒。
 

    陆敏跺脚,打量这楼道。一楼似乎还住着人,门前灯亮起。
 

    跟青城那边的老旧小区其实没什么区别,楼道内阴暗潮湿,墙皮剥落,各种开锁小广告泛黄淡去。
 

    “所以你那时候喜欢的女孩,在我们班吗?还是你转学后遇到的?”
 

    二楼以上就没有楼道灯了,杭敬承打开手机手电筒,“不是说都过去了。还是好奇?”
 

    这话没错。是她自己说过的。
 

    陆敏低头看台阶,楼道干燥,许久没人打扫,每一步都荡起好多灰尘。
 

    楼梯过了个转角,她抬头,光线一晃,被楼上门口的家具吓一跳。
 

    下意识握紧口袋里杭敬承的手,他也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给她存在感。
 

    两人对视一眼,定了定神,走上去。
 

    大门敞开,沙发就放在门口,老式皮沙发,红棕色表皮布满裂纹,覆了厚厚的灰尘。
 

    “好像还是十年前那个。”杭敬承说。
 

    他拿手机照向屋内,客厅里还躺着茶几和单人床,花瓶和不知名衣物散落一地,白色瓷砖地板灰迹斑斑。
 

    已经看不到当年生活的痕迹。
 

    陆敏有点可惜,问:“这是要搬家吗?怎么搬成这样。跟被偷过一样。”
 

    杭敬承停顿片刻,眸色乌沉,“当年房东老太太把房子租给我时,已经八十多了。”
 

    陆敏大概明白了。
 

    世事无常。老人家也许已经去世了。
 

    老房子没人管,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遭偷后甚至不值得报警。
 

    “你站在这里,给你拍张照吧。”
 

    陆敏去摸包里的拍立得。
 

    杭敬承就随意站在沙发前面,陆敏从一侧挤过去,上了几级台阶,那手机手电筒照着他,按下拍摄键。
 

    等显影的过程,陆敏抱着包,将相机挂脖子上,微微躬身,用手捂相片,甩了甩,似乎发现拍得不大好,嘴里嘀咕着,继续捂,企图拯救。
 

    她难得孩子般稚气。
 

    杭敬承抬眸瞧着,眼梢流露笑意。
 

    随意向后退一步,踢到什么,嗬啦一声。
 

    他低头看过去。
 

    从小区里出来,杭敬承已经叫了车,等待的时间,杭敬承也给陆敏在路灯下拍了照。
 

    外面太冷,陆敏将手抄进兜里,等他把那张照片显影。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哦。”
 

    杭敬承:“问。”
 

    “你当年,有没有收到喜欢的人送的花?”
 

    他正瞧相片上的图像,视线落在相片里女人的脸上,难得怔愣。
 

    片刻后,他点头,“拿到了。”
 

    成吧。她知道自己那盆水仙的命运是被丢到车窗外了。
 

    就连那些歌都是当年学生爱听的歌。
 

    陆敏背过手。
 

    都过去了,就不去计较了。
 

    /
 

    打车回到酒店,接近十点。
 

    陆敏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裹着睡袍钻进被窝。
 

    床头柜上趴了本书,她拿来的教辅资料,犹豫片刻,捡起来翻开。
 

    只看几行字,就有了困意。
 

    她靠在床头,蜷着腿,将书本放腿上,忍着睡意,拿碳素笔勾勾画画。
 

    偶尔向窗外看一眼,雪势渐盛。
 

    整个城市的辉煌都仿佛都要被这场大雪掩埋。
 

    顶灯没开,留了两盏暖黄色床头灯。世界静谧,只剩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
 

    忽然觉得此刻很悠闲。
 

    人生格外美好。
 

    陆敏将书和笔放回床头柜,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拿起手机,半小时前有几条消息。
 

    来自王丽琴。
 

    她眼底神色复杂,指.尖悬空,片刻后,点进去。
 

    妈妈:[家里大扫除,又收拾出你几张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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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过年不回青城了?]
 

    陆敏点开照片,看了看,里面确实是她做过的语文卷子,有高中也有初中时的。
 

    陆敏:[年后回去]
 

    脚步声渐近,杭敬承裹了条浴巾,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陆敏看他一眼,关了手机,下一秒就被从床侧捞到中间。
 

    早就习惯他的野蛮行径,她只是将枕头往中间挪了挪。
 

    杭敬承点头,似乎很满意,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下床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