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轰鸣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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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暮再次败在陆敏手里。
“我x,嫂子是真的运气好。”秦典拍手感叹,“但是怎么每次都是暮哥”
杭敬承抱臂,目光睇向另一侧某个角落。
陆敏这次却没提问,滚屏滚到讲述最丢人的一件事。
张暮说话时,她没听,小声跟沈听云道歉,“对不起,我问不出口。”
刚才沈听云想让她问‘如果有人给你理想生活,你有可能接受她吗?’
张暮的理想生活里甚至包括离世的人,这个问题就显得怪怪的。
沈听云拍拍她的手背表示理解:“没事。那个问题挺为难人的。是我考虑不周。”
换了杯酒,一饮而尽。
陆敏以为沈听云放弃了。
然而下一轮时不小心瞥到她的屏幕,浑身一震。
沈听云:[刚才有个问题没问,不过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沈听云:[从小到大对几个人产生过恋爱方面的喜欢?]
张暮:[一个]
沈听云:[这个人对你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张暮:[让我不会再爱别人了]
她隔着两个人看向张暮,后者将亮着光的手机屏幕熄灭,轮廓隐入暗处,清隽黯淡。
也许是因为前面针对张暮遭了报应,也许是被对张暮和沈听云的干脆利落震惊,陆敏一连输了两局,浑水摸鱼答了两个简单的问题。
然而第三局再次落败。
真心话:从小到大暗恋过几个人?
“还有橘子吗?”陆敏正在果盘里找橘子,没找到,问秦典。
至于问题么。
“一个。”她仰头看着屏幕。
面无表情的,其实声音在颤抖。
“什么什么什么,没听清?”李乐韵隔得太远,没听到。
杭敬承俯身拿了个什么,隔着张暮递给秦典。
“一个。”秦典喝得眼神朦胧,脖子以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
他手里多了个橘子,递到陆敏身前,她道谢接过,就听他笑嘻嘻跟另一侧起哄:“承哥你是不是也要坦白一下?”
陆敏睫毛微颤。
指甲拨弄食指指腹干硬的皮。
“杭老板还暗恋过人?”沈听云疑惑。
陆敏低头剥橘子,只当没听见。
“什么,还真有一个啊?什么时候?高中?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桌上桌下,酒杯歪七扭八随意摆放,酒精氤氲弥漫,在座的所有人脸上都染了醺意。
好吧,暗恋嘛,谁没有过呢。
沈听云看向陆敏,后者面部表情地往嘴里塞橘子,她大着舌头问:“酸不酸?我刚才吃了一瓣,好酸啊。”
“还好吧。”陆敏解决掉最后两瓣。
“好了,今儿就到这吧。”
吵闹喧杂之中音隐约听到这么句话,灯光亮起,陆敏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
该返程了,沈听云邀她一起回客舱休息,她拒绝,披了条不知道哪来的毯子,独自走去甲板。
船尾安静,没有人声,只剩发动机持续低鸣,浪潮拍打船体。
分不清到底是船在晃还是自己在晃,她用手攥住金属栏杆,凉意从指尖传到脖颈。
天际辽远,铜钱大小的弯月撒着清冷的辉。
今晚一切都蒙上蓝色。
刚才杭敬承有项大冒险,要删掉自己通话记录里第二十四个的人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是谁,反正他看了一眼就摇头,说不删,我喝。
所以这个人是谁啊,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选择喝酒呢。
陆敏因为得不到答案而耿耿于怀。
攀住栏杆,手臂悬在空中跟随船体一起晃动。
他身边的人,她认识的不多,掰着手指算,几乎就是今天在场的所有人。
如果是好朋友的话,不想删掉,可以理解吧。
余光中恍惚间多了道高挑的身影。
她扭头看过去,是张暮。
抿唇。
“失望啊?”张暮在她身旁站定,轻松地问她。
“没。”她摇头,顿了顿,“今晚,抱歉啊”
玩游戏时故意针对他来着。
“没关系。”张暮不问是哪件事,直接答了,他将手臂靠在栏杆上。
陆敏不再说话。
与杭敬承身上偶尔才会浮现的脆弱感不同,张暮身上有种如影随形的孤独感。
她跟他其实有点像。
“其实,”张暮开口打破安静,顿了片刻,继续说:“没想过他这么早会结婚,还是跟你。”
陆敏思维迟滞,缓慢地发出疑惑:“嗯?”
张暮看着她,似乎要说什么,又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成长经历,他这人很抗压,有目标就会启程,但是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不要怀疑他,他是个很值得托付的人。”
陆敏垂眸,缓缓点头,“嗯。谢谢你。”
张暮似乎松了口气,却话锋一转,“听说他在高中挺受欢迎?”
她再次点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张暮笑说:“这种混球,也会偷偷喜欢别人。很奇怪吧。”
“暮哥,嫂子,回来拍照啦。”秦典从窗后探出脑袋。
陆敏慢吞吞往回走。
想起刚才张暮的话。
这种混球,也会偷偷喜欢别人。很奇怪吧。
是啊,他怎么像她一样不坦荡呢。
思绪漫无目的地游离。
今天晚上的距离总让她想起高中那会儿。
那会儿她也总是偷看他。
隔着许多人,借着各种理由——比如他身边有人回答问题出糗了——她自然地朝那个人看去,视线并不落在他身上,然而余光里一定有他。
那段时间几乎变成习惯。
所以在她那样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有可能那样偷偷看过别人。
嘴里满是橘子的酸味。
陆敏想要咬唇,下唇内侧还有一个突兀的囊肿,只好撕手指上的死皮。
一点一点,皮肉相接处泛出一道猩红痕迹,直到血迹丝丝洇出。
“朋友们,零点了,还有二十分钟到码头,回来一起合张影吧。”
秦典吆喝着拍合影。
陆敏揉了揉眼睛,刚才散了的人现在又聚到一起。
还是一眼就看到杭敬承。
他站在镜头右前方,懒洋洋单手抄兜,低垂着眼睛,睫毛遮住黝黑瞳孔,带了微醺酒意。
她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犹豫,要不要站过去。
杭敬承忽然转头看向她。
“发什么呆。”
他伸手将她拽过去,搂进臂弯。
她呆呆地抬头瞧他。
“看什么。”杭敬承垂眸,脸上挂相,显得有点凶,“拍合影不知道找家属?”
作者有话说:
人物有点多,梳理一下:秦典(富二代)、施鑫(导演)、李乐韵(世交家的妹妹,说坏话,已道歉)、张暮(导演,敏欣赏)、沈听云(女演员)、大王(卖萌),除了大王,全都是之前施鑫过生日的时候跟敏说过话的,
第 45 章
散场时杭敬承下意识视线搜寻对侧的人, 原以为她会主动过来,结果人家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他撑沙发扶手正了正身子,抱臂等着, 结果她起身要出去, 随意抓了个服务生指向放毛毯的柜子。
陆敏接了毯子,消失在门口,不一会又出现在窗外。
白净的侧脸,轮廓被月色模糊,蓬松散乱的长发披在肩后,肩上披了条米色短毛毯, 腰间的橘色布料若隐若现。
墙壁后消失,窗口前出现。
消失, 出现。
停在船尾某根栏杆前。
“怎么不去陪她?”有人搭话。
杭敬承敛眸, 看沈听云一眼, 抬下颌指了下窗外张暮的背影,“怎么不去陪那位?”
沈听云牵了牵唇角, 捡起桌上刚才没吃完的橘子, 坐回沙发。
本来想下去的, 但是李乐韵想跟施鑫‘单独相处’, 她也就不去打扰了。
“适可而止吧。”杭敬承语气平淡。
过了两秒。
“他现在还接受不了别人。”
这个‘别人’换成‘你’, ‘他现在接受不了你’,沈听云也信。
她笑着应声, 拆了两瓣橘子。
橘子冰凉带着酸气, 牙齿酸疼,秀眉紧蹙, 几乎没怎么嚼, 咽了下去。
剩下小半个橘子一起塞进嘴里, 丢掉橘皮,笑容也就慢慢回到脸上。
“动心了?”她问。
杭敬承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之前听说你们是相亲认识的整个晚上都没见你有多上心,倒是刚才暗恋话题。”沈听云观察杭敬承的反应,后者歪着脑袋看窗外,无喜无怒,只有些醺意懒散。
“刚才暗恋话题,你在观察她的反应,很在意?”
“沈老师洞察力这么敏锐。”杭敬承笑,“我老婆当年喜欢谁我还不能在意在意了?”
沈听云:“你自己不也有喜欢的人么。你们男人,双标。”
“别乱杀无辜啊。”他顿了顿,“我跟她做过半年高中同学。她喜欢那人,我应该认识。”
沈听云听罢思考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那时候喜欢的不会就是她吧?”
她惊诧:“那你们结婚,岂不是,岂不是十年的长情暗恋成了真?”
“别给我戴那么高帽子,痴情这词儿跟我没关系。”杭敬承嫌她肉麻。
“不是吗,否则你怎么会这么早结婚哦,忘记了,你中间还谈过一个蒋湉薇。渣男。”
杭敬承笑着睇她一眼。
这眼神没有什么主观上的威厉,沈听云却是一顿,收敛脾气,“开个玩笑。”
今晚因为张暮的事,她多少是有点难堪失落的,隐约气恼,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没本事把火撒杭敬承身上。
杭敬承倚在靠背上,仍是那副懒散带着倦意的神色,淡声说:“那会儿的喜欢算什么,我拿它蹉跎一辈子。”
看向窗外正在聊天的两个人的背影,眼眸半阖,继续说:“至于结婚么,情况有点复杂,现在看来,这一步确实是赚了秦二典。”
秦典正忙活自拍,准备发圈,忽然被杭敬承叫了声,赶紧放下手机,“哎怎么了哥?”
“把人叫回来。”
大晚上在风口站着,也不嫌冷。
“叫人干嘛?”秦典挠后脑勺。
但是哥叫他这么做一定有哥的道理,他想了想,“哦,合影啊!我马上叫。”
十分钟后。
刚才下楼去客房休息的施鑫与李乐韵都回到甲板上,李乐韵瞧着不大开心。
秦典找了个服务生帮忙拍照。
站在人群里喊:“三二一,茄子!”
陆敏挨在杭敬承身边,看向镜头。
“我去检查一下。”秦典跳出去看照片,指导众人,“放松一点呗,比个剪刀手也行。”
陆敏低头,悄悄摊开手掌,食指中指蜕皮蜕得很厉害,像层层白鳞。
她准备举手,然而被身旁的人抬手压了下去。
杭敬承没看她,“看镜头。”
好吧。
她垂下手臂,看回镜头。
秦典:“三二一,茄子!”
咔嚓一声。
秦典跳过去检查照片,一看就笑了,看向杭敬承。
陆敏纳闷。
秦典比了个ok的手势,“辛苦大家啦,等会儿把照片发群里。”
大约行驶二十多分钟,游艇靠岸,放下引桥。杭敬承跟陆敏走在一起,她下船早一步,停下来等他。灯影温柔,她看他的视线也平静温柔。
张暮不紧不慢走在后面,背影孤寂。
沈听云快走两步跟上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了顿,勾出笑容,“越看越觉得合适的一对,是不是?”
张暮回头看了她一眼,放慢脚步。
“其实第一眼觉得这两个人不算多般配呢。身上气场不一样。”沈听云说,“今天看,好像不是那样。”
“杭敬承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漂泊,居无定所。”张暮眯了眯眼睛,“陆敏性格里有种绝对的稳定,包容,这种人身上最容易让人产生家的感觉。他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人。”
沈听云:“所以呢,所以为什么他们还没陷入热恋。”
“杭老板也想问这个问题。”张暮猜测道:“陆敏要相对保守一些吧。”
“没有哦,凭女人的直觉,我反而觉得一定是陆敏更喜欢,或许她不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
张暮对此不甚赞同。
又聊了几句,沈听云的车到了,她拉开车门,躬身上车,张暮上前送她。
她降下车窗,“你也早点回。”
顿了顿,开玩笑般说:“以后真的要忙起来了,下辈子见吧。”
张暮无奈含笑,点了点头,“那就祝你好。”
她毫不留恋地升上车窗,跟助理搭话。
助理见她浑身酒气,小心地问:“姐,上次鸽了我们的杂志社又临时邀约了,就在明天,王姐说不去了,让你休息休息。”
汽车缓缓启动,转弯时瞥到后视镜里的身影。
张暮单手抄兜站在原地,朝她挥手。
沈听云一愣,想要牵动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明天啊,明天不休息,该去哪去哪。”
声音平静,然而冰凉的液体落到手背上。
过了一会儿。
小助理大惊,“听云姐,你怎么,怎么哭了?”
/
因为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回家,陆敏跟杭敬承在停车场等代驾。
另一侧车门被打开,杭敬承躬身进来,衣料声摩擦声窸窸窣窣,“还有十分钟过来。”
陆敏降了半扇车窗,脑袋抵在窗边,勉强睁开眼睛,听见他问:“困了?”
“嗯现在接近一点了吧。”
从早上开始,折腾一整天了。她之前一个月都没有这么大的活动量。
“一点多了。手里是什么?”
“嗯?嗯听云姐送我的杯子,说本来准备送张暮哥的,然后这样那样,就送给我了。”陆敏抱紧怀里的马克杯。沈听云说是自己去店里做的。
“我是不是也该找机会送她一个礼物?”顿了顿,碎碎念:“是应该这样。最好也是亲手做的。唉。张暮哥他”
杭敬承抱手,眼神沉沉斜睨过去,“张暮这人怎么样?”
陆敏说:“很好啊,你的朋友都很好。张暮哥也很照顾人。”
杭敬承挂了相,眸色稍冷,加重语气,“他心里有人了。”
“ 嗯。我知道。”陆敏蹙眉,显得有点苦恼。
杭敬承一顿,偏头看过去。
“他心里有人,你愁什么。”
陆敏解释:“我只是,只是觉得可惜。听云姐好像很喜欢他”
杭敬承单手靠在后排扶手箱上,轮廓隐在昏暗处,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现在有点凶。陆敏往自己这一侧缩了缩。
“她喜欢是她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
陆敏垂睫,手指紧紧扣在杯子把手上,泛了一圈白色,小声说:“喔对不起。”
今夜月明风清,陆敏靠在车窗前,额前几缕碎发散乱,月光映在她脸上,清白的,清晰的,干净的侧脸。
橘橙色的裙,因为没有留意,领口褶皱,隆起两轮柔软的上弦月。
像画家丹尼尔·f·格哈特兹的笔下的浪漫写实主义风格的油画,每一笔都落在惨白月光下。
叹息。
“敏敏。”他松弛下来,低声开口,仿佛带了些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脾气有点坏。”
“你哄哄我吧。”
陆敏先是一怔,随后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她扭头,杏眼圆嗔,“为、为什么。”
他凶她,规训她,脾气坏,却不要改正,只要她哄他。
因为这坏脾气是因为你。
不想你跟别人说话,不想你围着别人,不想你挂念别人。更不想连这些不情愿都表达不出来。
杭敬承伏在扶手箱上,抬起惺忪醉眼,光明正大说:“因为我坏。”
确实很坏。
“你喝醉了。”越是紧张,越是面无表情。
陆敏板着脸看他。
“我没喝醉。”杭敬承坦然。
空气静谧,微风吹动树梢,浪潮拍岸悠远。
他的眼睛这样认真看着她的时候,她会躲闪开视线。
然而今天比以往多了份冲动与勇气。
“杭敬承,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略显郑重的语气。
杭敬承顿了顿,“你问。”
“你”
“嗯?”
“有人来了。”陆敏看向他身后。
敲窗声打破沉默。
杭敬承一顿,回身降下车窗。
陆敏松了口气。
是个四五十岁左右长相忠厚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叫了声:“杭先生。”
杭敬承点头,“诚叔。”
中年男人转向前排,拉开车门坐进来。
没要地址,看起来很熟,陆敏想。
汽车启动,她升起车窗。
“继续。”杭敬承说。
继续?
陆敏眨眼,随后小小地喔了一声,看向前排的司机,摇头,“算了。其实没什么。”
杭敬承乐了,控诉她,“故意的是不是?”
“把我吊在这,不上不下。”
陆敏将杯子揽在怀里,指甲扯住手指上干裂的皮肤,一点点往下扯。
“其实是很小的事情,好像没什么好问的”
她一定是醉了,才会生出那样的冲动。
“别撕。”杭敬承伸手捺住她的手腕。
她蜷起手指。
停顿片刻。
“想问就问。”
“不管多小的事。”
“我会给你答案。”
杭敬承语气轻缓随意,然而说出的话有种允诺式的郑重。
他总是会让她变得感性。
生出落泪的冲动。
眼梢的光在暗处一闪而过,陆敏抿唇,犹豫片刻,借着酒劲:
“今天让你删联系人的时候,第二十四是谁啊?”
“嗯?”杭敬承一怔。
看吧,她纠结的就是这么无聊且莫名其妙的小事。
陆敏低垂脑袋。
“听、听云姐好奇来着。不方便回答的话就算了。”
杭敬承只是笑,“是谁啊,你等我想一想。”
收回胳膊,手肘支在扶手箱上,托着下巴做思考状。
低沉微醺的笑声像羽毛,在她心尖挠了一下。陆敏脸热,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幼稚,她舔了下干涸的嘴唇,冷下脸,“你别笑。”
端庄温润的面孔,板着脸色,然而脸颊浮现红云。
好男人这时候是不是该说宝贝我不笑了?
可是他坏。
杭敬承越发笑得放肆,低声在在胸腔里震颤共鸣。
陆敏越发觉得后悔,都怪今天喝了太多酒。
莫名其妙纠结一些不该纠结的问题。
低垂脑袋,恨不得钻进地缝。
杭敬承将手机递到她眼前,“哝。跟听云解释了。”
通话界面的截图,其中一个号码被圈了出来。
这串数字。
有点眼熟。
陆敏呼吸一滞。
是她的手机号。
作者有话说:
又晚了(掏出护膝,啪叽跪下
第 46 章
“是我吗?”
因为太小声, 他没有听到,她往中间靠近一些,确定了答案。
所以是她的号码。
他没有删掉, 选择喝酒。
对吗。
“正好是你的号码。”杭敬承拇指一推, 将手机转回自己掌心。
陆敏抿了抿唇。
心里莫名欣喜着,好像开出一朵小花。
“只是沈听云好奇,你不好奇吗?”杭敬承看着手机,随意问了这么一句。
陆敏心下警觉,“我,我好像没注意这件事。”
“好像?”杭敬承转头看她。
因为前面有司机, 陆敏刚才靠近了些,说话声很小。
四目相对, 她看到他的起伏分明的轮廓, 眼睫半垂, 遮住眸中情绪。
“就算在意,也没什么。是不是, 嗯?”
杭敬承压低声音, 像老式胶片上的纹路, 唱针一圈圈打着转, 留下或深或浅的弧形刻槽。他大概没有在诱.惑谁, 然而骨子里带着诱.哄的张力。
陆敏先前一向是旗帜鲜明地拒绝的,后退的。
此刻却变得模糊。
她看不到两个人之间的界限了。
她说:“但是, 但是很多时候, 会觉得自己会冒犯,会让你有压力。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混乱的秩序之下。”
“嗯。”他轻哼一声, “现在是什么秩序?”
“就是这种相亲闪婚, 为了承担某种社会责任盲目走入新的人生阶段的过程我在说什么。”陆敏摇头。
喝醉之后思维不甚连贯, 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杭敬承笑,眉眼温和,“我懂你意思。”
“你知道有种能力叫做移情,就是将自己的主观情感投注到客体身上。所以你害怕的其实不只是让我有压力,是自己的边界被侵犯,这件事会让你感到紧张,对不对?”
沉默良久。
“嗯。”她小小地应声。
“对不起”
为自己的不坦荡感到抱歉。
“没事。这算什么事。”杭敬承笑,因为离得太近,热息喷在她耳侧,带着淡淡的酒意,与他身上海雾混着烟草的朦胧味道。
杭敬承不再看她,低头摆弄手机。她看向窗外,脑袋混沌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放在腿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因为手指上的裂口,她只能用无名指和小拇指握住手机。
她没有跟今晚的几个人加联系方式,杭敬承转发来了今晚的合影。
七个人挤在同一个镜头内,大多数人都笑着。除了她和脾气‘有点坏’的杭敬承。
仔细看看,所有人都比了剪刀手,只有她没有。
而杭敬承伸了的手,刚好摆在她头顶,配上她三分无情,三分空洞的冷脸,有种诡异的萌感。
陆敏迟疑:“你的手”
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杭敬承坏得坦荡。
“杭敬承!”陆敏羞恼,却又顾及前排的司机,不敢大声。
把她惹恼了,他才低笑一声,捉住她的手腕,扯到自己身前,“过来点。”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创可贴,拆开外包装,粘在指间,摸索她的手指。
低声哄她:“别生气。只是给你添了两只耳朵而已本来就像只猫。”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指腹,痒痒的,她下意识蜷手,杭敬承扣住她的腕。
“但是界限在哪里呢。我们都不知道,或者你知道。”转回刚才的话题。
“但是作为最善变的人类,你的边界也在随着时间向前流动,感受到了么。”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掌心,像某种小型烟花。
陆敏眼睫一颤。
“当然,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值得道歉的。如果你感到不快,我可以后退一步。”
杭敬承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的手。
这句话让她松了口气,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怎么退?”
陆敏用指腹摩挲被创口贴包裹的位置。
“保持距离啊。”杭敬承偏头,没个正经,“比如,现在跳车。”
“喂。”她又气又好笑地看着他。
杭敬承也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
窄窄的双眼皮,稍显冷硬。
并不精致,但是好看。
杭敬承降下一线车窗,夏夜晚风撩起他额前细碎黑发,陆敏的一侧裙摆随风鼓动。
“不要那样的距离。”她小声说。
“什么?”他问。
她不说了。
杭敬承只笑一笑,托腮看向窗外。
今年夏季来得热烈,温和,晚风穿过山林,越过海浪。
/
六月底,天气渐热。
青城,竹岛西镇。
小区门口伸缩铁栅栏常年敞开,缩成在墙角,脚底是雨水冲积留下的锈色。旁边便利店也敞着门,老板娘躺在摇椅上摇蒲扇。
公交车到站,陆敏拎着几盒礼品,小心地提裙子走过积水不平的水泥地面。
小区没有固定停车位,汽车随意停在路边,大多是破旧的老爷车与面包车,挤得本就狭窄的小道更难行走。
她沿小路七拐八拐,差点迎面撞上一个圆柱,赶紧刹住车。
是个邮筒,墨绿色油漆掉得斑驳,锈迹斑斑。
幼儿园那会儿刚搬过来,这邮筒好像就是这幅模样,当时偶尔还能看见背着绿色邮包的叔叔过来取信。
陆敏最终停在某栋楼下。
白底蓝红碎斑点的瓷砖,经年泛黄,每家窗户下面都淌着铁锈水迹,黑压压的电线纵横交错,穿过这儿绕过那儿。
现在看起来破败,但是小时候刚从村里搬来这里时,她还挺开心的。
楼道大门早就坏了,常年敞开,然而还是一股陈旧的潮湿味道,像爬满青苔的墙角,很清凉。
陆敏爬上顶层,扶防盗门擦了擦汗,敲门。
脚步声与说话声渐近,木门从里面打开,满头小卷的中年女人一见陆敏就笑了,“死丫头,还知道回家呢。”
陆敏小声:“妈。”
“进来进来。”王丽琴打开防盗门,回头喊:“爸,妈,小敏回来了。”
陆敏拎东西进门,换鞋时四下看了看。
不到七十平的小房子,从玄关一探头就能看清各个房间。
“我爸呢?”
“上班呐。”王丽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回家就回家,拿什么东西。”
“好像是茶叶和燕窝之类的,不是我准备的他又找新活了?”
“嗯呐,闲不住,去跟人家学做那个地板美缝,就是这个地板砖的缝,给它美一美,你知道吧。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天天在家吃白饭哟,啧。”王丽琴扒拉礼盒,随后暧昧地笑着睨陆敏一眼,笑得她莫名其妙。
“小敏呐。”
老头老太太一起出现在入室门紧邻的卧室门口。
“姥姥,姥爷。”陆敏乖巧笑着上前。
两个老人喊她坐下,牵着手乖丫头长乖丫头短。
王丽琴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叫她看桌上的礼盒。
“回自己家拿什么东西。乖丫头,最近是不是瘦了?”老太太关切道。
陆敏忙摇头,“没瘦呢,浑身都是肉。”
王丽琴说:“看着不便宜呢。敬承,还忙着呢?”
陆敏:“他手里的项目开机了,最近很忙。叫我问你们好。”
王丽琴喜上眉梢,“好啊,挺好的。等他闲下来,来家里坐坐,那我们就更好了。你先坐会儿,我去收拾收拾厨房,等会准备午饭。”
老爷子一摆手,“你去吧,有我们呢。”
“怎么样,结了婚了,过得好不好?那个那个敬承,对你好不好?最近那工作呢,累不累?没再出现那种事吧?”
老太太一巴掌拍他胳膊上,“你一下问这么多谁能答得上来。”
陆敏哭笑不得。
陆敏在客厅沙发上陪老头老太太聊天,王丽琴围了条围裙在厨房忙活。
陆敏借倒水的机会进了厨房。
厨房狭小,因为下水方便,还放了台老式洗衣机,再加上一堆锅碗瓢盆,勉强够两个人活动,王丽琴正洗抹布擦抽油烟机。
陆敏开橱柜拿出两个落了油渍的玻璃杯,侧身绕过王丽琴去洗菜池前,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挤洗洁精,回头问:“妈,怎么忽然想起要大扫除了?”
王丽琴用袖子摸了把额头汗珠,“默默跟他女朋友这段时间来卫城玩,我想着离青城这么近,不如来家里看看,你说咱们这小房子,不收拾收拾怎么叫人家姑娘进门。”
怪不得,陆敏刚进门就发现墙上挂了十多年落满灰的鲤鱼挂饰都被洗了,焕然一新。
“下午吃过饭,你也好好收拾收拾你那屋子,好多书啊本子啊,乱七八糟的,反正也用不到了,你尽量都整理出来,我叫个收破烂的,上来给你收走。收拾干净,我才能重新布置。”
“哦,好。”陆敏应着,冲洗杯子里的泡沫。
“妈,子默和他女朋友要在家里住下吗?”
王丽琴动作一顿,“没准呢,先准备着呗。”
陆敏甩了甩杯子里的水,“姥姥姥爷也是因为那女孩来的?”
“提前见见家里人嘛,越热闹越好,我还想让你请假呢,死丫头,非说请不下来。”
原来叫她请假是为了这件事。王丽琴在电子厂上班,平时没假期,看样子也是专门请了假。
陆敏回头,张了张嘴,又阖上,眉头微蹙,“马上就期末考试了,妈,真的不好请假。”
王丽琴不以为意,“知道知道。你的事业重要。那也不能不让人家见老人吧。”
陆敏找出水壶倒水,热气蒸腾。
“姥姥姥爷住子默屋里,他和他女朋友一起住我的房间吗?”
“是啊。怎么了?”王丽琴走过来洗抹布。
陆敏说:“还是叫他们出去住吧,开两间房,不要占人家女孩便宜了吧。”
“占便宜?”王丽琴瞪大眼睛,随后低头拧水龙头,“不是,说不定,说不定人家已经”
“妈。”陆敏稍微沉下语气,“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知道知道。”王丽琴不耐烦,甩了甩抹布,“到时候就看他俩的意思呗,万一人家的意思就是想在家里住,咱们家总不能让她住你那间小猪窝吧。”
陆敏房间零碎的物件多,什么都舍不得丢,一直被称为小猪窝。
陆敏握着杯子,眸色沉了沉,“知道了。”
她回客厅将水递给老头老太,折回厨房帮王丽琴收拾卫生。
到了午饭时间,陆敏简单炒了几道菜,饭后姥姥姥爷要出门遛弯,王丽琴拆下各个房间的纱窗去洗手间刷洗,陆敏回到自己的小屋整理东西。
推门就见自己的大双人床,据说跟王丽琴那屋里的是买一送一。
墙边还摆了张书桌,书桌连着立式衣柜。几样家具都很大,剩下的全是小东西。铅笔袋、笔筒、课外书、三两块钱买的根本没法上嘴的口红、吃果冻剩下的塑料杯子、糖果盒、街上发的小镜子、高中的校牌
零零散散摆了整个桌子。
陆敏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小东西,眼神柔软下来。
心里好像装着一个不具名的天气,甜而怅惘,带着忧愁。
书桌底下放了三个大纸箱,有一个装着小学到初中的东西,剩下的全是高中时留下的。
当时前三年在历城读书,复读那年高考结束后,班里流行撕书,或是全部丢进垃圾桶,王丽琴提前好几天就告诉她,‘别扔!还能卖钱呢。’
家里就是这么个条件,王丽琴心疼书本费,陆敏知道,不过她把这些书全扛回来后,直接藏了起来,后来王丽琴卖陆子默的用过的书给收破烂的老头,发现完全不值钱,就歇了买书的心思。这些书就被搁置在书桌下面了。
她费力地从桌下扯出这些在角落里荒芜了七年的青春。
作者有话说:
第 47 章
王丽琴站在陆敏卧室门前, 惊讶道:“这么多东西都要丢吗?”
陆敏身前整理了两大箱东西,不知道怎么装的,但是桌面上干干净净。
桌底下的书也收拾走大半。
陆敏摇头,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这些是我准备搬走的。”
“搬走?”王丽琴瞪大眼睛,“搬去哪?”
“搬回我搬回茂悦府”
她现在住的小区。
“这些破东西?”本来想说破烂,觉得不合适,换了个‘东西’。
不过王丽琴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一堆不值钱的东西要搬来搬去。
当初从历城回来,也数陆敏带的东西最多,什么瓶瓶罐罐都不舍得丢。
陆敏小声:“那里有储藏室。我想应该放得下。”
“好吧好吧不管你。”王丽琴摆手, “出来跟我去丢垃圾,太多了拿不完。”
陆敏应声, 扶着箱子站起身, 掸了掸裙子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尘。
下午三点钟。
太阳在西, 灰扑扑的老式建筑被笼罩在耀眼的金色辉芒中。
路过那个破邮筒,陆敏问了一嘴。王丽琴想了想, 说:“这邮筒我看好几个月才有邮递员过来收一趟。你要寄信呐?寄信去邮局啊。”
“哦。”陆敏应声, 回过头视线在邮筒上停留数秒, “可惜。”
王丽琴说:“可惜什么, 好歹有人来收。咱家在历城住的那个小区, 那邮递员都不稀罕去。你那个王阿姨国外的亲戚送了封信十年都没送到,不知道丢哪去了再说这都什么年头了, 谁还写信。”
陆敏点头, 收回视线。
垃圾桶在小区门口,丢完垃圾后王丽琴说家里没有盐了, 拐进便利店。
老板娘起身收钱, 几个大妈坐在门口小板凳上闲聊, 怀里抱着小孙子,脚下一片瓜子皮。
便利店只有两个货架,摆满零食,现在小孩吃的糖已进化到吸血鬼牙齿,薯片和辣条换了许多包装,小时候爱吃的话梅糖不见踪影。
角落里有一袋绿色包装的糖果。
陆敏蹲下,看了眼跟老板娘聊天的王丽琴,蹲下来拿出一颗。
好像是她之前很爱吃的柠檬薄荷糖。
五块钱一小袋,复读那年每个月回一次家,每次带两袋,大约三十颗,一颗是一天。
数糖纸会让煎熬的日子变得简单些。
王丽琴付了食盐钱,不见陆敏跟上来,回头叫她,“小敏?干嘛呢?”
“就来。”
“那你快点。”王丽琴被门口聊天的声音吸引去。
陆敏抓了一袋糖,探出脑袋问老板娘,“阿姨,这个多少钱?”
老板娘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看她一眼,“十块钱一袋。”
涨价了呀。
陆敏犹豫片刻,“那我要是拿这一大袋呢,可以便宜点吗?”
陆敏付过款,拎着塑料袋从便利店出来,王丽琴手里多了把瓜子,正聊得火热。
“可不是嘛,我儿子给我看了照片,漂亮着呢,我还不相信,以为他跟哪个小明星合影,你说说,这就是带到我面前我也不信呢。”
抱孙子的大妈满脸艳羡,“听说家里还挺有钱的,申城姑娘。你们家小子真有出息。”
王丽琴故意叹气:“他从小皮,吊儿郎当的,我还愁以后怎么给他讨老婆,谁知道自己领来了。”
说到底到底还是想炫耀。
陆敏绕到王丽琴身后,偷偷扯了扯她的衣服,“妈,回家吧”
坐在墙角的阿婆说:“默默妈,准备准备买房子吧,还有彩礼钱呢,什么五金一钻,跟你家老陆再努努力!”
“那努力,当然得努力,”王丽琴刚才没理陆敏,这会儿把她拽出来,“我们家这个也是,见了人不知道打招呼,这么大个人了。”
陆敏尴尬地冷脸,避开对面一众好奇的目光。
这么没礼貌。
大妈们对视一眼,眼底闪过轻蔑,脸上依旧笑呵呵,夸赞道:“哟,你家女儿吧,听说结婚了,嫁了个什么什么大老板?哎呦真有福气啊默默妈。”
王丽琴摆手,“这福气啊,谁也说不准,你看我家这个,也是哪里都不出挑,就是运气好。”
陆敏将手背在身后,低垂着脑袋看地面。
手指捏着糖果袋子,发出嗑哒嗑哒的声音。
回去路上,王丽琴十分不满意陆敏没礼貌的样子,“你这孩子,都是十几年的街坊邻居了,又不是外人,多聊几句怎么了,聊的也不是坏事。”
陆敏默不作声。
王丽琴叹气。
因为收拾东西出了身汗,身上穿的裙子也蹭了灰,陆敏从衣柜底翻出短袖短裤换上,又随手扎上头发,整个人清爽不少。
王丽琴还是上午那副打扮,老式凉衫,束脚裤,围着围裙在家打扫卫生,忽然看了眼窗外,就要出门。
“妈你干嘛去?”
“我收被子。上午晾了被子忘记收了。”
“喔。”陆敏默默跟上去。
“在家晒不晒被子?多晒被子对身体好,结了婚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偷懒了。”王丽琴下楼梯,不忘嘱咐陆敏。
陆敏盯着脚下台阶,抿了抿唇,“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年初去你家你还只洗被罩不晒被。”王丽琴从楼道里走出来。
这栋楼挨着隔壁小区,中间的铁栅栏成了天然的晾被子的架子,王丽琴踩上台阶取被子。
陆敏在旁边等着。
王丽琴将被子递给陆敏时瞥了她一眼,她心说不好,果然——
“敬承这一忙起来,得出差好几个月?你的肚子呢,没动静?”
陆敏一时心急,语气冲了些,“妈,我说过了,现在暂时不要孩子。”
“我不就问了一句,这么着急干嘛。”王丽琴咕哝,从这块台阶上下来,转去旁边。
陆敏沉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
胸口好像塞了团棉花,让人呼吸困难,又不至于窒息。
女儿总这么逆着自己,王丽琴也很委屈,“你小时候多喜欢黏着我呢,长大了反而不亲了。去年那段时间,家里人多担心你啊,你宁愿在历城待着,也不回家。”
她又折起一个被子,陆敏将上一条搭在肩上,举高手臂接这一条,短裤随动作微微上移。
王丽琴动作一顿,没把被子给她,搭回栅栏,弯腰撩开她大腿根的布料,皱眉,“我就说你那几年该控制控制饮食吧。现在这幅样子。有没有什么药膏能祛一祛?”
几道弯曲的白色纹路衤果露在夕阳底下。
陆敏低头,屈指按下裤腿。
王丽琴皱眉:“这么年轻小女孩,身上的到处是这个,多难看。敬承就没跟你提过?”
陆敏执拗地站在沉默不语中。
王丽琴看她不开心,欲言又止,只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又嫌我说过了。不管你了。”
轻飘飘地叹息落在陆敏身上。
她咬唇,眼睫颤了颤。
/
路灯低矮昏暗,墙皮脱落的建筑站在夜里,纵横交错的老旧电线切割月色,偶尔响起蛙鸣。
便利店门口亮着盏白炽灯,老板娘摇着扇子昏昏欲睡。
后备箱砰一声关闭,司机拍了拍手,绕到驾驶座,启动车子,“姑娘,出发啦。”
“哎。”陆敏小声应着,收回视线。
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到小区楼下后,司机师傅帮忙将两个沉甸甸的纸箱卸下来,陆敏拖着走了几步,楼里的保安过来帮忙,一起搬到地下储藏室。
陆敏本来什么都没有拿,锁门时犹豫了一下,进去翻了个笔记本出来。她抱着笔记本和自己那袋糖上楼,解锁进门,家里没开灯,鞋柜里的男士拖鞋在原地。
陆敏换了拖鞋,赶紧打开电视,顺便叫:“二九。”
叫了两声没动静,她赶紧走过去查看情况。
二九又将嘴巴挂在笼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陆敏一边开笼子一边叫二九,小东西慢悠悠睁眼,敷衍她:“biu~biu~”
又是一天没管它,陆敏心虚,检查了眼门窗,赶紧把它抱出来玩。
平时玩闹最积极的小东西这会儿别开脸,动也不动,“敏敏,tui!敏敏,tui !”
“只是晚回来几个小时,就要tui我吗?”陆敏俯身配它的晚餐,弄好后将它放在小碗前。
二九一脚踢翻饭盆。
陆敏:
脾气还挺大。
“陆二九!”
二九觉察她心情不妙,悄咪咪伸脚,想将打翻的饭碗勾回来。
可惜腿短。
陆敏歪头,视线落在它脚下。
二九收脚,昂首挺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峙片刻。
陆敏碎碎念,“今天回来晚了,对不起,但是陆二九你不要太过分,我脾气可不好,惹急我你今晚就没有电视看。”
陆敏捡起小碗,重新弄了一份饭,二九这次学乖,依旧傲娇地不看她,但是吃晚饭吃得很老实。
陆敏趁这个时间收拾笼子下的粪便和鸟粮渣。
今天出了好几次汗,回来时换上了原来的衣服,身上黏腻,她打算洗个澡,起身开电视。
二九吃饱喝足,心情大好,扑棱翅膀,追她,“小美女亲一个,啵啵。”
“小美女亲一个,啵啵。”
陆敏点它脑袋,“去去去。”
笔记本和薄荷糖还躺在茶几上,她随手拿走,放进书房抽屉里,然后回卧室找衣服,进浴室洗澡。
水声哗哗,热雾笼罩。
挽起头发,简单冲了个澡,陆敏关掉花洒,裹了件浴巾走到盥洗台洗漱。
对着镜子刷牙,她歪脑袋,镜子里的女人也歪脑袋。
她牵了牵嘴角,笑眼温柔,镜中女人亦如是。
视线下移,落到手臂上,一共四条弯弯曲曲的纹路,随着刷牙的动作若隐若现。
她停下来用指腹触摸,是凹陷下去的,像是骤然被撕裂的组织留下的痕迹。
好像全都是初高中那几年发育期留下来的。
那几年混混沌沌,面对成绩单、昏昏欲睡的晨读、跑到心悸的课件操、解不开的三角函数、翻烂了也背不下来的政治提纲和永远摸不到头脑的地理题,她唯一的解就是吃东西。没有钱么,就吃便宜点的临期面包。
于是身材跟充气似的一天肿过一天。
陆敏抿唇,重新抬头,眼底就多了些愁惘。
简单护肤之后,陆敏从浴室出来,换了条睡裙,走回客厅。
二九在专心看电视,目不转睛。她坐下,陪它一起看。
夜渐深,陆敏渐渐变成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
陆敏指尖微动,揉了揉眼睛,坐起身。
杭敬承从玄关走过来,问她:“睡着了?”
“没有。”她小声,顺手接过他臂间的外套,接过后又不确定是要洗还是挂起来,茫然地抓了抓头发。
“该洗了。”杭敬承笑说。
他将手里的袋子放餐桌上,陆敏才注意他还拎了个袋子。
陆敏收回视线,翻开手里外套领口的标签。
杭敬承瞥她一眼,“放洗衣机就行。”
“会不会洗坏呀?”
“坏了就换一条。”
“喔。”她点头。
杭敬承低头瞧着她,“不嫌我浪费么?”
陆敏似乎有点意外他会这么问,思考片刻,回答:“这是你自己的生活方式吧,我要挑剔吗?”
杭敬承勾起唇角,眼底笑意渐深,“你好像从来不要求我什么。”
这话有点耳熟。
陆敏想。
他也不会要求她一定要去做什么。
只是在相互适应。
“带了两袋零食。”杭敬承微抬下颌,指向桌上的袋子。
“嗯?”陆敏抬头,有点疑惑他忽然提到这个。
“牛肉干。据说好吃,你明天拆开尝尝。”
所以是给她带的么。
陆敏莫名觉得飘飘然。
但是,是吃的
落在臀侧的手指微蜷。
见她半天不说话,杭敬承问:“不喜欢?”
陆敏微微仰头,看着他深黑色的眼睛,用手指指向自己的大腿,“我身”
顿了顿,“我在减肥。”
杭敬承颇意外,“是么。你还需要减肥?”
陆敏抿唇,“有点,有点胖吧。他们都说”声音渐弱。
杭敬承:“节食?”
她攥进掌心,硬着头皮点头。
杭敬承后退半步,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一圈。
陆敏背着手,低下头,不说话。
沉默片刻,只剩电视里的对白声。
她是不是应该更自信一点?
好像没有人喜欢自卑的人。
陆敏的手指悄悄在身后绞成麻花。
要么直说自己在开玩笑?她思绪胡乱飞着,身前灯光忽然被遮住。
杭敬承掐腰将她抱起来,瞬间失重的感觉让陆敏下意识抱住他的肩膀,他走了几步将她放到沙发上站着,陆敏面对墙壁没来得及喘口气,紧接着被揽住双腿。
视野忽然拔高。
杭敬承让她坐在肩头,然后站直身子,随意走了几步,到了落地窗前。
二十五年人生岁月里,陆敏第一次坐在男人肩头。双腿悬空,只有腰臀有支点,因惊悸惨白着一张脸,却没有大叫,她抱紧他的脖颈,兀自颤抖着,然后恢复平静。
她知道,他不会让她摔下去。
城市灯光璀璨,车流如星河流淌,天际笼罩繁华的灿金色。
落地窗倒映着她和他的身影。
杭敬承身上的衬衫西裤还没来得及换,刚才只摘了腕表,袖口挽到手肘,手臂扣住她垂下来的白皙柔软的双腿,肌肉线条利落,显得毫不费力。
“真的不重。是不是。嗯?”他轻声问她,语调随意却温柔。
他不说你不要自卑。
不说你应该对自己感到自信。
他只是轻松地将她扛到肩头,然后告诉她,你真的不重。
没有人可以judge你的身材。
陆敏睫毛颤了颤,又颤了颤,像歇落的蝴蝶振翅。
她鼻尖酸涩,“嗯杭敬承。”拖着嗓音,小小地应声,“我知道了,把我放下去吧。”
杭敬承半蹲,让她平稳落地,“你的身材你做主,想节食还是运动都无所谓,但用不着强求。嗯?”最后一个音节上扬,征求她的反馈。
“嗯。”陆敏用力点头,朝他笑了下。
牵起唇角,眉眼温润。
“准备睡觉吧。”杭敬承也笑,抬手解衬衫扣子,“我先去洗个澡。”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小手拽住。
陆敏攥住他的食指,“等一等。”
“我要给你看,看一样东西。”
杭敬承疑惑,“嗯?”
她松开他的手,低垂着脑袋,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弯腰拾起裙摆,一点点卷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