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第2页)

 

    是非对错,她无力追究。
 

    陆敏在那个学期期末递交了辞呈。
 

    在家里休整了一段时间,去年秋天回到青城,重执教案。
 

    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被再次翻出来,发进那么多人的年级群。
 

    故事停在这一句,尾音消弭,陆敏平静得仿佛在讲述属于别人的故事。
 

    她仍旧望着窗外,只留给杭敬承一个没有情绪的背影。
 

    他收回视线,松开无意识攥紧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掌心发木,青筋脉络突起。
 

    “敏敏,不要靠窗。”嗓音比她喑哑。
 

    杭敬承伸手按开前排两个安全带,推门下车。
 

    五月底的夜风暖燥,吹乱他额前细碎黑发。
 

    他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陆敏刚把手放下,听见动静,面无表情地抬头,眼睛失焦,好似无喜无悲。
 

    杭敬承抬手将她按到自己怀里。
 

    用力地按到自己怀里。
 

    她的脸贴在他心口,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衬衫上,灼得他的肋骨隐隐作痛。
 

    /
 

    陆敏今晚没心思吃东西,随便找了个路边的馆子,点了碗混沌垫肚子。
 

    “饱了么?走吧。”杭敬承刚跟老板结了账,握着手机走过来。
 

    陆敏点头,撑着桌子站起身。
 

    见她站稳,杭敬承收了护在她身后的胳膊,让开位置让她走在前面。
 

    这个时间老街附近人很多,最后几排板房坐落在高楼大厦楼群中,坚守这座城市关于上个世纪的最后记忆。
 

    杭敬承要往街里走,陆敏纳闷,“车,不管了吗?”
 

    汽车还在身后的停车场里。
 

    “先放这儿。走走。等有空再回来提。”
 

    “哦。”陆敏点头,将手里的纸巾丢进门口垃圾桶。
 

    街上每个小摊上都有盏灯,吊在竹竿头或是挂树上,晃晃悠悠照亮整条石板路上的裂痕纹路。
 

    人头攒动,生意红火。
 

    陆敏一个人时不大出门逛街,很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合,跟杭敬承并排走在拥挤人群中,漫无目的逛着。
 

    “今天真是从地铁站走到金泰的?”杭敬承忽然问。
 

    陆敏的目光被路边五块钱一个的新鲜火龙果吸引,抬头看他,他轻抬下颌,陆敏立即弯腰挑火龙果。
 

    “本来想扫个小黄车,但是一辆都没找到,就走过去了。”她把挑好的水果放到老板撑开的塑料袋里,拿手机付了钱。
 

    两个人重新朝前走。
 

    “车呢,怎么找到车的。”
 

    “就随便逛逛,没多久就找到了。我记得你的车牌。”
 

    杭敬承嗯了一声,偏头看她,眉眼清隽懒怠,带了些促狭。
 

    陆敏躲开视线,将手背到身后,袋子里的火龙果贴着膝窝,每走一步都要被轻轻打一下。
 

    “不是很像我的生日嘛,就记下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个,显得很自作多情,非要把人家的东西往自己身上套。
 

    陆敏吸了下鼻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啊。杭敬承微讶,随后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陆敏想别处看,目光流转在摊位间。
 

    “我今天在路上看到好多广告牌,娆娆的,她活得真漂亮啊,读书的时候总跟我抱怨不知道以后干嘛来着。”
 

    杭敬承说:“人生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谁知道这个世界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
 

    “嗯,是的吧。”
 

    街头人潮如织,各种声音喧杂,有人在直播唱歌。
 

    “杭敬承。”
 

    “嗯?”
 

    “你说我去直播好不好?”陆敏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路旁正在直播的一对年轻人。
 

    男生女生并排坐着,男生怀里还抱了个吉他,一起对着镜头唱歌。
 

    “可以。”杭敬承先应了,又问:“直播什么?”
 

    “不行。”陆敏摇头,喃喃说:“我做不到在镜头面前正常说话。”
 

    杭敬承:“那就不做。”
 

    陆敏点头。
 

    反应过来,忽觉自己跟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下意识咬唇,中途忍住,手指悄悄绞住衣摆。
 

    好在杭敬承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离开夜市,眼前豁然开朗。
 

    初夏的潮润的夜风扑面而来,陆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奇怪的是,她以为自己会在今晚崩溃,但好像并没有。伤口忽然自愈了吗,否则为什么这么平静,觉察不到疼痛。
 

    “我以为你那会儿多少得掉几颗金豆豆。”
 

    杭敬承懒散随意的声音响在身旁,陆敏睫毛颤了颤。
 

    是在说几小时前她来找他的时候吧。
 

    “没有呀。”她小声。
 

    她现在很少流泪了。
 

    “嗯,你只是面无表情。”杭敬承似乎叹了口气,“冷静得让人心碎。”
 

    叹息飘散在风中。
 

    她停下来,仰头看着他。
 

    杭敬承站在路灯底下,昏黄的光源使他的头发泛着金色,轮廓柔和,臂间挽着两件外套,一件是她的,刚才走热了脱下来的。
 

    神明有千张面孔。寡情冷淡的脸,会在些瞬间变得温柔。
 

    陆敏鼻尖有点酸。
 

    好像难过时不想哭,只是被他看到难过才会想哭。
 

    她别开脸,吸了吸鼻子,“回家吧,二九还没吃饭呢。”
 

    /
 

    今天一天没来得及照顾二九,早上留那点粮不知道够不够,陆敏急匆匆换鞋进门,远远看见小家伙挂在笼子一侧,心下一紧,赶紧跑过去。
 

    “二九,二九?”她手忙脚乱拆笼门,喊着二九的名字,后者脚爪抓着横杆,弯弯的喙搁在铁丝上,一动不动,陆敏越拆越急,手指颤抖,回头找杭敬承求助。
 

    杭敬承刚把外套挂衣架上,走过来给鸟笼一脚。
 

    “噶~”
 

    二九幽幽睁开眼睛。
 

    杭敬承点头,断言:“睡着了。”
 

    俯身用两指并住发夹,中指利落地掸开笼门。
 

    二九随即扑棱着飞出来。
 

    陆敏:
 

    杭敬承轻车熟路翻出鸟粮,倒了点出来,二九自觉走到他身边,吃得很得意,开始唱蓝精灵。
 

    陆敏站在一边,反而无所事事。
 

    她用手背蹭了下鼻尖,看到桌上的火龙果,提起袋子问杭敬承:“明天吃吧?我先放冰箱里。”
 

    杭敬承点头。
 

    “不早了,今晚早点睡。”
 

    冰箱内嵌灯灯光映在陆敏脸上,她蜷起手指,“你觉得我适合做老师吗?”
 

    “说实话?”杭敬承斜靠在沙发靠背上,翘着二郎腿,摊开手掌让二九站上边。
 

    “嗯。”陆敏有些紧张,关上冰箱,没立即走回去。
 

    “我不知道。”杭敬承扭头瞧她,“真不知道。”
 

    见她懵圈,他又解释:“好多事都没什么适合不适合,只看你想不想。”
 

    回头摆弄二九,嗓音洒脱随性,“有时候想不想也是阶段性的,可能现在想,以后不想,可能被迫想,可能是主动想。”
 

    “适合不适合,那只是借口。”他顿了顿,重新回头,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心口,“答案在这里。”
 

    陆敏感觉自己听了场绕口令,心里越乱,思路反而越清晰。
 

    “呐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杭敬承挑眉,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不休息休息么?”
 

    言下之意是躲躲风头。
 

    陆敏摇头,“快期末考试了,还有最后一个单元没讲完,这个时候也不好找代课老师。先上完这个周再说。”
 

    杭敬承瞧她半天,摇了摇头,唇角勾起无奈笑意,“明早送你。”
 

    这天晚上,陆敏坐到床边,关了床头灯,身边人忽然问,“你上回说那领导叫什么来着?”
 

    “高建平。”她只跟他提过这么一个领导。
 

    “你问他做什么?”
 

    “不做什么。”
 

    黑暗中,杭敬承声音随意而平静。
 

    作者有话说:
 

    杭老板对这件事了解不多,他只是清楚,无风不起浪。
 

    第 35 章
 

    次日早晨。
 

    汽车停在校门口。
 

    陆敏低头解安全带, 杭敬承偏头看向她,“还是五点半放学?”
 

    “不用来接我,公交车两站就到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陆敏推门下车, 转身对车窗挥了挥手。
 

    杭敬承勾起唇角, 点了点头,目送她转身离开。
 

    视线移向风平浪静的学校,劲瘦的手捺在方向盘两侧,指尖有节奏地叩击,在某刻停下。
 

    /
 

    教务处办公室。
 

    “哎,是是是对对对, 好的好的好的。”高建平小心地捧着手机,满脸堆笑, “一定一定好的好的好的”
 

    “再见再见哎哎哎, 郑秘书您说的对有空一定去拜访”
 

    电话被挂断。
 

    高建平拿开手机, 长长松了口气,手背蹭了蹭光洁的脑门, 满手的汗。
 

    手机屏幕也全是汗渍, 他皱着眉往自己衬衫上抹了几下。
 

    “主任, 这是?”
 

    高建平回头, 看见张唯唯诺诺又满脸讨好的脸, 心情大好。
 

    “省厅的郑秘书。”他淡定地说出个名号,小眼睛不忘瞄一眼手下的反应。
 

    手下不明白省厅的人为什么会给一个小小的高中教导主任打电话, 但他相信高建平人脉广, 立即表示:“恭喜恭喜,高主任。”
 

    高建平神气地从鼻孔哼出气, 明知故问:“小朱啊, 别整天恭维我, 你说你恭喜我什么?”
 

    小朱试讨好地说:“我就是觉得您受器重,肯定要升职了。”
 

    高建平面露喜色,压不住嘴角,捂嘴咳了声,“韩秘书特别嘱咐我说一定好做好学校的组织管理工作,你说他是不是点我呢?最近学校里也没发生什么大事,除了陆哦,是她啊。”
 

    高建平恍然大悟。
 

    小朱说:“是陆敏老师吗?她这件事确实冤枉,我之前就听说过”
 

    “冤枉什么冤枉,这是好事,要没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那小丫头油盐不进的,要不是背后有人我早”高建平瞥了眼身旁的小朱,警告道:“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小朱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
 

    就当是,最后两天吧。
 

    陆敏将手搭在办公室门把手上,长长吐了口气,推门。
 

    还不到正式上班时间,办公室几个来得早的老师轻车熟路地打开早餐,边聊天边吃。
 

    办公室门被推开,吃早饭的人习惯性打招呼:
 

    “早啊?陆老师。”
 

    见陆敏今天来上班,几个人都有些惊讶。
 

    “各位早。”陆敏点头。
 

    昨天的聊天记录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高一就这么几位历史老师,朝夕相处,谁是从历城过来的,彼此都很清楚。
 

    老师们目送陆敏回到自己的位置,互相递了几个眼神。
 

    陆敏只当没有注意。
 

    “早,早,各位早上好。”教务处朱老师推门进来。
 

    打了圈招呼后,直奔陆敏办公桌前,“陆老师,有点事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
 

    陆敏猜到是因为昨天的事,跟着朱老师一起来到主任办公室。
 

    “您请进。”朱老师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陆敏为他过分殷勤的态度感到别扭。
 

    “来来来,小陆老师你坐你坐。”高建平提步上前,迎陆敏进门,顺便给她扯椅子,满脸堆笑,就差把她供起来了。
 

    陆敏坐得很勉强,双膝并拢,十指扣紧搭在腿上。
 

    高建平清了清嗓子,拿出汇报工作的架势:
 

    “小陆老师,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为了昨天下午那件事情。这件事情涉及好几个家校联系群,这个这个,咱们学校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给那两个传谣造谣的踢出群了,然后开了禁言。”
 

    说到这个,高建平点了点头,肯定自己的工作。
 

    再找不出比他这个更好的处理方式了。
 

    “另外,各班级班主任也做了响应,在班级群里强调不要轻信没有任何证据的谣言。目前为止没有家长对陆老师你本人或者是对学校提出质疑。”
 

    陆敏盯着高建平的红木办公桌,陷入沉思。
 

    她知道高建平在讨好她,她只是纳闷,为什么会是自己呢。
 

    不过就是偶遇一次施霖老先生,可她解释过了。而且她平时吃穿用度都只是一般水平,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怎么就盯上她了呢。
 

    高建平小心地观察着陆敏的神色,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自己马屁没拍到点子上,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挽回,急得脑门直冒汗。
 

    “这样,陆老师,你、我保证,一定会查出背后捣鬼的人,你给我点时间,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陆敏皱着眉点头,“谢谢高主任。”
 

    可算领情了。
 

    高建平松了口气。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准备上课了。”
 

    “哎哎,小陆老师。”高建平叫住她,讪笑着将手放在裤腿上摩挲,试探道:“是这样的,我手里最近有两罐上好的大红袍,我这人俗,泡茶就是往保温杯里一放,实在是糟蹋好茶,你看看能不能帮我给施厅长捎”
 

    果然是这样。
 

    讨好她、恭维她,最终只是为了利用她。
 

    “施厅长不爱喝大红袍。”陆敏皱眉,看也没看高建平。
 

    高建平一怔,“啊?”
 

    陆敏懒得编理由,随口说:“太苦了不好喝。”
 

    起身离开。
 

    高建平赶紧拿手机记下:施厅长觉得大红袍很苦不好喝。
 

    一般领导不都爱好茶道么,怎么还有嫌苦的。
 

    难不成不能看字面意思?
 

    高建平盯着手机上的一行字琢磨半天,始终觉得陆敏有深意。
 

    /
 

    陆敏今天要给三个班的学生上课,进教室后,学生们似乎还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四十多双干净的眼睛像平时一样望着她。
 

    一个班,两个班。
 

    她似乎可以在讲台上找到一座庇护所,没有嘈杂声音的象牙塔。
 

    直到下课后不小心听到几个学生的议论。
 

    “你们觉得陆老师是那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我爸爸说她肯定不是好老师。”
 

    “可是我觉得她很好啊,上次我的手指甲劈了,还是她送我去医务室。为什么要害人呢,唉”
 

    “我听说事情好像不是这样呢,是那个阿姨生病了才会伤害自己的。”
 

    “真的吗你从哪里听的?”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件事还是因为陆老师而起的啊家校群不是禁言了吗,我爸说心虚才会这样的。”
 

    “陆,陆老师”
 

    “陆老师”
 

    几个躲在楼梯转角说悄悄话的学生,看到抱着书从楼上下来的陆敏,脸色瞬间煞白。
 

    陆敏垂睫,勉强地勾起唇角,“老师没有害人哦。”
 

    “老师只是想守护好自己的学生。”
 

    只是没有做到而已。
 

    “对不起,陆老师”
 

    “对不起”
 

    学生们知道背后议论人这行为不好,低头道歉。
 

    “回去上课吧。”
 

    陆敏声音平静,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泪意。
 

    她目送他们离开,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抬头看向天花板。
 

    眼睛有些难过。
 

    从这一刻开始,她忽然疑心是不是所有学生都知道那件事,或是所有人心里都有杆秤,在揣测她的是非过错。
 

    下课铃响起,陆敏如蒙大赦,匆匆收拾东西离开教学楼。
 

    /
 

    杭敬承下午有个临时会议,结束后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放学的点。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拎起外套起身。
 

    推开家门,客厅没开顶灯,响着电视的声音,二九在学电视里面的人说话。
 

    杭敬承换上拖鞋,走进去。
 

    陆敏蜷着腿窝在沙发上,怀里抱了个抱枕,低着头,昏昏欲睡。
 

    她整个人小小的一只,只占了沙发角落,身后亮着盏落地灯,黯淡昏黄的光洒在身上,隔开了她与周遭的联系。
 

    杭敬承恍然想到几个月前,她的状态。
 

    没等他走近,陆敏忽然惊醒。
 

    “你回来了。”她放下抱枕,揉着眼睛站起身,眼眶红了一圈,“抱歉啊,不小心睡着了,我马上去做饭。”
 

    朝厨房走去。
 

    杭敬承在身后拽住她的手腕。
 

    陆敏保持迈步的姿态,定住,眼睫轻颤着,没有回头。
 

    “今天累不累?”杭敬承轻声问。
 

    手腕处的热源仿佛在安抚她心中的褶皱。
 

    见她没说话,他自顾自继续:“我有点累,陪我坐会儿。”
 

    陆敏回头,抬眸静静地看了他数秒,点了点头。
 

    杭敬承今天确实有点颓,牵她坐回沙发,靠在靠背上不想动弹。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坐在他身旁,抱了个抱枕正对着他,轻轻地问。
 

    “选角选来选去定不下来,看中的人要价高还要限制拍摄时间。”杭敬承将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并起手指揉太阳穴,“上个项目宣传主题曲歌手身体不好,要违约,可电影宣发已经开始了。在竞奖那部电影的男二管不住下半身,婚内出轨扯皮,现在在紧急公关,不知道能不能压下去。”
 

    陆敏离电影最近的距离就是每隔几个月一次的观影活动,杭敬承说的每一件事放在她身上,都像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听起来好麻烦喔。”
 

    “实际上也很棘手。”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处理好吧。”她认真地说,“处理不好也没关系,只是跌倒一次而已,人生的增长本来就是非线性的,也许要动心忍性好久好久,才能赢得自己想要的成功。总会有下次的。”
 

    杭敬承扭头,懒懒地掀眼皮看着她,“我要是处理不好,最差的结果可能是倾家荡产。”
 

    拍电影这事,立项、组团队、拍摄后期、宣发,哪个环节都对应几十上百人,每天都在算账,这里严格控制预算,那里要削减成本,还是稍不留意几百万砸出去。要么投资方不满意,要么团队找他哭钱不够。
 

    只谈钱也就算了,有些大脑没进化的到处惹事,动辄搞砸整个项目,还得拖累付出数年努力的团队。
 

    陆敏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就不辞职了。”
 

    “为什么?”
 

    “教师编是铁饭碗呀。”
 

    苦恼这么久,说不辞就不辞了。
 

    杭敬承看着她,忽然就勾唇笑了,懒散的声线说:“你最好别勾引我。”
 

    陆敏被哽住,脸颊涨红,躲开脸不去看他,“我没”
 

    杭敬承垂下眼睫,渐渐敛了笑。
 

    他点头,“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夫妻两个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不管对方。
 

    我养你啊,这种对话当情话都奢侈。
 

    沉默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陆敏听到这声叹息,心里闷闷的。
 

    “今天有学生在背后议论我的事。”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觉得很难过。刚才把上次报案的处理结果通知书发给学校了,学校说会处理。”
 

    “你做得很好。”杭敬承说。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时间。”
 

    “不管是回一中还是选择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用考虑我,暂时还不至于破产。”
 

    陆敏耳根又是一热,缓慢点头。
 

    接下来一时无话。
 

    电视里的视频在切换,没了声音,二九也玩累了,不再学舌。
 

    空气静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悄悄抬起眼睫。
 

    金橘色落地灯映在杭敬承身后,他单手撑住下颌,眼睛阖着,好像睡着了。
 

    他骨相很利落,眼窝深邃一些,鼻梁骨两侧落下淡淡的阴影,唇线浅而明晰,耳骨薄薄的,被灯光映得几乎透明。
 

    陆敏屏住呼吸,静静看着他。
 

    嘴巴想亲亲他。
 

    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说:
 

    第 36 章
 

    “饿了?”
 

    杭敬承忽然睁开眼睛。
 

    陆敏浑身一震, 整个人弹开,杏眼微瞪,惊诧地看着他。
 

    杭敬承捂唇轻咳, “我有点困, 听见你咽口水吓着你了?”
 

    她还吞口水了吗
 

    陆敏后之后觉地觉得脸热,赶紧站起身,“我去做饭。”
 

    陆敏趿上拖鞋走去冰箱,翻了翻里面的食材,“好像没什么能吃的了,我下点泡面可以吗?”
 

    等杭敬承应了, 她拿出两颗鸡蛋和半盒青菜走去厨房。
 

    动作间下半身总有热涌。
 

    应该是经期,生理原因, 最近比较冲动。
 

    冲动而已, 陆敏告诉自己。
 

    耳边红粉却没有褪去。
 

    杭敬承伸展胳膊, 敲了敲僵硬的颈椎,起身打开客厅顶灯, 走到厨房门口, 散漫地斜倚在墙边, 抱着手臂看陆敏做饭。
 

    起锅烧水, 摘青菜, 打鸡蛋,备葱花, 她做这些事做得得心应手。
 

    掀开锅盖, 水汽蒸腾,陆敏稍微往后躲了躲。她今天扎了个马尾, 碎发没有收拾, 细碎散乱落在颈侧, 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皮肤细嫩,脸侧泛粉。
 

    杭敬承垂下眼睛,脑海中是不久前。
 

    那天心血来潮去她学校附近遛弯,正好碰见放学,接她一起回家。斜穿十字路口时绿灯已过半,其实该等下一个,他没由来地牵起她的手,扯着她一同朝对面跑去。
 

    云霞极远,橙红色,边缘轮廓且淡且暗,几朵云倒映在街道两侧大厦的玻璃外墙,恍若另一个世界。街灯和各色霓虹散着莹莹的光。四面八方,十几条车队蜿蜒长龙。
 

    跑到马路正中间,他回头,她的头发被风吹乱,睁不开眼睛,睫毛轻颤着,眼梢弯弯。
 

    很漂亮。
 

    陆敏将两碗番茄鸡蛋面盛出来,将全部葱花撒给其中一碗。
 

    “怎么不给我。”
 

    杭敬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敏才注意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歪着脑袋含笑睨她。
 

    “啊,你不是不吃葱花么,给你切点?”陆敏抬手拿三德刀。
 

    杭敬承走近了,按住她的腕,“这么细心啊,陆老师。”
 

    杭敬承视线往别处绕了一圈,重新落到她、陆敏耳侧,或是饱满的唇峰。
 

    他知道她来了月经,不方便做什么。其实他只是想接吻。但接吻这件事在两个人之间好像从来都是跟某些事绑定的。
 

    单纯的吻么,又过了她小心翼翼划下的界。
 

    陆敏拧着脑袋瞧他,只觉得他黝深的眼睛里多了点什么,抿了下唇,手指蜷缩,只对视不到两秒,她挪开视线。
 

    厨房关了火,静得只剩起伏的呼吸声。
 

    她听见他在她头顶轻笑着叹了一声,“吃饭吧,饿了。”
 

    陆敏松了口气。
 

    却觉察心底隐隐的失落。
 

    /
 

    周五这天,陆敏只有两节课,给两个班讲了最后两课,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她在一个班看见几个偷偷吃香蕉的,没狠下心抓,倒是在另一个班碰见两个把纸条飞到年级主任脑门上的倒霉孩子,不得不警告一下。
 

    下午,陆敏没有课,回到办公楼,在进电梯前停下脚步。
 

    年级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灯光映出来。
 

    她怀里抱着书,抿紧嘴巴,眼睛里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胡菲菲一进门就看见陆敏,“陆老师!”
 

    “昨天事太多了我都没时间回办公室,你还好吧?”
 

    “嗯。”陆敏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按下电梯上行键,“我没事,谢谢你。”
 

    胡菲菲笑说:“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反正那件事一看就很假,莫名其妙发出来,一看就是有预谋的,啧,指不定是谁看不顺眼想害你呢,你可不能顺了他们的意。”
 

    胡菲菲活得简单,什么都写在脸上,说起这个满是义愤填膺。陆敏心下有些感动。
 

    “哎,你听说了吗。罗老师这两天没来是去抓奸了,校领导可上火了。”胡菲菲小声凑到她耳边。
 

    “她没来学校吗?”陆敏微讶。
 

    昨天一整天心不在焉,压根没注意罗茜这号人物的动向。
 

    “你不知道吗?她昨天就没来,也没事先通知,这可是教学事故,搞不好要开除的。”胡菲菲嗤之以鼻,“她早就该被整顿整顿了,以前仗着身后有主任到处为非作歹,就是可怜那群孩子了。”
 

    陆敏抿唇,视线落到自己脚下,长睫遮住眼中情绪,“嗯,临近考试,老师总不能直接不教了吧。”
 

    “就是啊。”胡菲菲说。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陆敏回头看了眼主任办公室,还是踏入电梯。
 

    因为是周五,放学后陆敏没有等公交车,两手抄着外套兜,沿着街道,慢慢朝着小区的方向走。
 

    马上进入六月,春季偏冷的青城气温慢慢升上来,枝头桃花开了又败,葱郁绿叶冒出来,随风轻摆。
 

    学校门前是条美食街,这个点刚刚开始热闹,窄窄的街道车流如织,蓝白色校服身影浮动其间。
 

    卖糖葫芦的推着车,水果摊子循环播放价格,手里牵着一大把气球的老爷爷蹲下.身逗小狗,身后跟着几个眼巴巴的孩子。
 

    陆敏不得不承认,不管生活如何糟糕,烟火气总是可以治愈人心。
 

    “陆敏?”
 

    路边窜出个高大清瘦的身影,吓得陆敏紧急刹车停下脚步。
 

    年轻男人白t牛仔裤,腕上戴了块酷黑运动手表,穿着干净清爽,眉眼清隽,眼睛明亮,一见她就笑了,唇红齿白,“你怎么在这儿?”
 

    陆敏说:“我路过。”
 

    丛致远上下打量她,“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陆敏身穿咖色内搭,米色廓形休闲西装外套,黑色直筒牛仔裤,踩了双平底单鞋,这一身清淡温柔。
 

    “你来玩吗。”陆敏问,却没给他回答的空隙,“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致远,不走吗?”同伴叫从致远。
 

    “就来。”从致远应着,朝陆敏的背影喊:“我这几天都在这,有空请你吃饭——”
 

    陆敏只当没听见,加快了脚步。
 

    到了路口,接头人来人往,陆敏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清刚才停留的地方了。
 

    回到家里,陆敏将二九放出来,将火龙果切出来喂了它几块,中途想到该换洗床单被罩了,她带二九回到卧室,又怕它到处排泄,找出个没来得及丢的快递盒子。
 

    门口有动静,杭敬承推门进来,陆敏抱着盒子,盒子里站着二九,一人一鸟四只眼睛傻乎乎看着他。
 

    这场面莫名好笑,杭敬承乐了,坐到换鞋凳上换拖鞋。
 

    “迎宾呢。”
 

    陆敏窘得脸发烫,二九倒是大方:“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杭敬承拎着外套,过来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语气慈和,“这么大了,确实该自己挣伙食费了。”
 

    二九以为在夸自己,蹭蹭他的手指,叫得很神气。
 

    “忙什么呢?”杭敬承问。
 

    “换套床单被罩。怕它到处乱跑,拿纸盒装一下。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吗?”
 

    “嗯,在公司也是大眼瞪小眼,不如回家。”杭敬承伸了个懒腰。
 

    他这几天烦心事不少,能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陆敏想着,抱二九进卧室,杭敬承也跟过来,在她扯被罩时自然地拽住一个角。
 

    陆敏的脑袋从被子后面探出来,“嗳?我一个人就好了。”
 

    “二九好歹会迎宾呢。”杭敬承随意拖着尾音。
 

    灰衬衫西装裤,挺拔高挑的清隽精英模样,在外面独当一面,在家里总有些无赖。
 

    好吧。
 

    陆敏无奈,轻轻勾唇。
 

    “今天工作顺利吗?”她弯腰钻进被罩,将对面两只角抽出来。
 

    杭敬承只垂眸,瞧着她弯腰时内搭里露出半截白皙腰线,跟滚圆饱满的臀比起来显得只有一掌宽。
 

    喉咙微痒。
 

    半天没听见他吱声,陆敏扯着被子钻出来,“怎么了?”
 

    杭敬承回神,“你说什么?”
 

    陆敏只当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
 

    “老样子。出事儿那位多半没人保了,只能降低影响。选角还在联系,估计没十天八天定不下来。宣传曲重新找人。”杭敬承扯着被罩另一角,抖落几下方便她拽被子,“你呢,考虑好了么,下周去不去?”
 

    “去吧。”陆敏将被子放到杭敬承怀里,俯身扯床单,“教师这职业来去不自由,这么多学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总能不管。”
 

    笑着骂着痛苦着,成年人肩上总有许多责任。
 

    至于难处,伤口,半夜里一个人消化消化得了。
 

    崩溃的时候总说要放弃,抹掉眼泪,缓和缓和,又会告诉自己算了,再坚持坚持。陆敏从小是这么过来的。
 

    往上爬没胆识,往下坠又不甘心。至少活得安稳,她安慰自己。
 

    “行。”杭敬承点头,似乎早预料到她会是这个决定。
 

    陆敏跪坐到床上,弯腰铺平新床单,“要是真辞职的话,可能会涉及违约之类的,会很麻烦。”
 

    “真想辞的话,也不过麻烦这一次。”杭敬承淡然。
 

    陆敏吸了下鼻子,心下微动。
 

    好像在他这里,她做什么选择都是可以的。
 

    后腰忽然多了只手,温热衣料下滑,陆敏愣住。
 

    “扯扯你身上衣服,露半截腰。”杭敬承别开脸。
 

    这几天给看不给吃,未免让人火大。
 

    “喔。”陆敏讪讪拽住打底衫的下摆。
 

    收拾好床单,她往床边看了一眼,“二九呢?”
 

    杭敬承耸肩,“没注意。”
 

    赶紧出门找。
 

    陆敏一面叫着二九的名字一面翻箱倒柜,越找越急,只差出门贴启事了,二九作为话痨居然一声不吭。
 

    忽然注意到餐桌上的一片狼藉。
 

    她慢慢走过去,看到几只红色爪印,血压逐渐升高。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小脑袋顶着几坨红色果泥,噌地从火龙果里冒出来。
 

    陆敏:
 

    杭敬承:
 

    托二九的福,两个没吃晚饭的成年人在洗手间折腾半小时。过程中杭敬承又报废一双棉拖。
 

    顺便验证了鹦鹉是直肠子这件事。
 

    因为是红色的。
 

    杭敬承:
 

    晚饭后二九想跟杭敬承玩,大叫杭老板,后者看也没看它,直奔书房
 

    陆敏倒是接到好久没联系的池娆的电话。
 

    “喂,娆娆?”
 

    许久没聊过,开口有些紧张。
 

    “喂,陆敏敏,好久没见了,想我没。”
 

    池娆娆还是那个池娆娆。
 

    陆敏被她逗笑,“想你。”
 

    “死丫头,我不联系你你从来不给我打电话。”池娆从来都是娇滴滴明亮的声音,笑起来清脆,“过段时间青城有活动,我去找你玩啊。”
 

    “好,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您关注关注我微博行不行,好歹现在是半个女明星呢。”
 

    “关注了,只是不太上微博。”
 

    “前几天才听祝教授说你结婚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份子钱不要了?”话题跳转很快。
 

    陆敏解释:“我们没办仪式,就没刻意告诉你们。”
 

    “当时还以为你会是最后一个呢。这么快结婚了。”池娆感叹。
 

    “家里催得紧。”
 

    “听祝教授说你家那位不错啊,我还看过他做的电影呢。真不错,这种人才能配上我们敏敏。”
 

    陆敏说:“收起你的滤镜。我们之间相亲嘛,就这样了。”
 

    “不要否认爱情发生的可能性哦。”池娆一本正经,“跟你说个事,梁丝要结婚了,你猜对象是谁。”
 

    “不知道,她那个谈了好几年的男友吗?”陆敏茫然,她毕业后就没联系过梁丝。
 

    从室友变成点赞之交的距离,只需要一场毕业典礼。
 

    “不是哦。”池娆一副我就知道的语气,“是一个才认识一周的男人。”
 

    陆敏惊讶,“这么突然吗?”
 

    “我也纳闷,她家里又不催婚,没有压力,干嘛这么着急呢,再说才认识一个周,靠谱嘛。你猜她怎么说,她说爱情来了。”
 

    “为什么?”
 

    “原因说简单也简单,她说前两天飞机颠簸,以为自己要去见太奶了,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就倒在下飞机的走廊里,给那个男的打电话痛哭。”
 

    面对生死,人总是脆弱一些。陆敏明白,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跟结婚有什么关系。
 

    “据说人在脆弱的时候都是第一时间缩回安全范围内的,如果有人在这个安全范围内,那她会第一个去找他,因为他代表绝对的安全感。梁丝认为,这是爱情的必要条件。”
 

    作者有话说:
 

    池·助攻壹号·娆娆
 

    专栏预收求收藏~~
 

    《披星戴月的想你》痞坏混球飞行员x温柔手作店店主(先婚后爱男暗恋)
 

    《庸俗情歌》京圈落魄公子哥x小镇普通女孩(破镜重圆)
 

    《浪漫主义》(关于荷尔蒙的故事)
 

    《落雨逢春》温润通透病弱贵公子x贫穷坚强暖心小可爱
 

    《当夜潮涌》分手后他的金丝雀攀上他的小侄子,豪门狗血爱情战争(你自由,痴狂,与大地绝配)
 

    第 37 章
 

    “喔”陆敏点头, 表示了解。
 

    她对爱情没太大想法,但是可以尊重各人有各人的标准和态度。
 

    池娆说:“她说婚礼在巴厘岛办完了,在卫城这边办个小的, 只请几个同学朋友, 不请亲戚了。你到时候一起来呗,好久没聚了。”
 

    卫城距离青城大概两个小时的航程。
 

    陆敏盘腿坐在坐垫上,看向窗外,空出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扯着衣角的线头。
 

    面露犹豫,沉默两秒。
 

    “喂?陆敏敏?”
 

    “我”陆敏说话含糊不清,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在。”
 

    “去吧去吧?又不是多远的地方, 我来承包你的机票住宿好不好, 太想见你了敏敏~”
 

    陆敏苦笑, 她犹豫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其实很向往远方,想要去旅行, 但是她从来没有出于观光游玩的目的去过哪里。
 

    小时候是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原因, 长大后条件稍微改善, 然而‘待在原地’已成了一种巨大的惯性, 拉扯着她, 从不远行——没有时间,没有钱, 没有精力做攻略, 怕路上会出事,怕在外遭遇不测。
 

    “她什么时候办婚礼?”
 

    “可能六月底吧。咱们直飞卫城。”池娆说:“你提前几天来, 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逛街, 上回跟谢雯一起就是一个朋友, 一起去买包,sa欺负我,配货好坑,朋友说卫城那边容易配货,我们一起去看看。”
 

    陆敏抿紧嘴唇,点了点头,“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至于机票住宿之类的,我自己来吧,不麻烦你了。”
 

    “真的吗?”池娆惊喜。
 

    “我尽量,如果有时间的话。”陆敏再次重复。
 

    池娆:“我跟你说我在那边有好多博主朋友,到时候让他们带咱们吃遍卫城,一定不会让你觉得卫城不过如此的上次我去卫城的时候,遇到一个”
 

    池娆高兴起来喋喋不休。
 

    陆敏换了只手拿手机,撑着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伸出食指搭玻璃窗,画小花。
 

    池娆在讲自己的生活。
 

    以前宿舍夜话的时候,经常有这个环节。她喜欢酒精,喜欢好看的男人,喜欢热闹的地方,陆敏关于这个世界绮丽繁华的启蒙,是从池娆的口述中开始的。
 

    “嘿嘿,就说这么多吧,祝教授叫我去洗澡,我先挂啦。”池娆说。
 

    “嗯,拜拜。”
 

    “拜拜~”
 

    嘟。
 

    电话挂断。
 

    手机贴耳朵贴得太紧,似乎要捂出细汗,陆敏松了松手腕,冷燥的空气钻入,人也清醒起来。
 

    这通电话,大概是为了邀请她去参加梁丝婚礼。
 

    不知道为什么,陆敏觉得自己可以感知到电话另一端千里的距离。
 

    数不清的山川湖浪,丘林摇荡,旷远的距离和贫瘠的联系。
 

    明明大学那会儿,陆敏也有话讲,聊思想课上那个凶巴巴爱点名的老师,聊兼职路上的可爱的人,聊这几天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有时候几个人会喋喋不休聊到半夜。
 

    陆敏在历城出事那会儿,身边没有一个熟人,池娆是那时第一个去找她的,跟她说不要怕。
 

    曾经以为这么要好的朋友,各自步入新的人生阶段,各自奔波。
 

    分别好像并不是快刀斩乱麻的剧痛,甚至并不觉得痛。
 

    相逢时匆匆打一个招呼,过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感叹,为什么不叫住她多待一会儿呢,明明曾经那么要好。
 

    “在想什么?”
 

    男声在身后响起。
 

    陆敏时常觉得他的声音像风吹松林,有种枝叶摩挲的颗粒感,带着点随意。
 

    很好听。她不得不承认。
 

    “刚打了个电话。”她转身,后背稍稍靠着玻璃窗,晃了晃手机,“池娆的,好久没联系了。”
 

    “哦。”杭敬承已经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长短不一的裤带松松垮垮从t恤底下露出来,手里握了两个杯子,递给她一个。
 

    “谢谢。”陆敏接过,抿了一小口,温水顺着喉管滑下,整个人从迟缓的思维中复苏过来,“她替一个同学邀请我去参加婚礼,不过在六月份。”
 

    杭敬承走过来斜靠玻璃窗,“到时候学校放假么?”
 

    “应该不。”她摇头,“七月份才期末考试。”
 

    “这么说,你没时间参加。”
 

    “不知道”陆敏将仰头,后脑勺抵住玻璃,“我说如果有时间的话,会去的。”
 

    “她不知道你现在在学校工作么。”杭敬承学她靠住玻璃窗,仰头时视线对着刺眼的顶灯,只好闭上眼睛。
 

    “知道的。她可能只是不了解高中什么时候放假。”
 

    “嗯,很久没见的朋友了,是会这样。”
 

    “杭老板。”陆敏忽然转头,她第一次这么叫他,眼睛里面映着顶灯的光点,闪闪烁烁,“你好像有很多朋友?”
 

    杭敬承掀开眼皮,视线懒怠地转了一圈,落回她的眼睛,“可以这么说吧。”
 

    “为什么呢?”
 

    杭敬承挑眉,对她会这么问表示有点意思,“有趣,聊得来,志趣相投,就做朋友了。”
 

    陆敏说:“我好像没有很长久的朋友。小学时跟谁约定以后要做对方的伴娘,现在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哪怕是娆娆,我以为我一定不会疏远,还是慢慢变远了。有时候会想,要是不长大就好了,要是不毕业就好了。人生就没有那么多段旅程,就不会有那么多分别和遗忘。”
 

    杭敬承沉思片刻:
 

    “其实也只是变远了而已,你还是会说她是最好的朋友,她还是会给你打电话。”
 

    他笑着:“时间,距离,总有一样会冲淡你以为的深刻。”
 

    “我呢,虽然通讯录几千人,最近常联系的只有这么几个,剩下大多都是偶尔想起来,约顿饭,打个球,过后聊天框就沉底了。社交么,就是不断流动的区域,有时候会与别人重合,但是重合也只是一段时间,剩下的都是不可控的。”
 

    他举起水杯,松散弯下手腕跟她碰杯,泙泠脆响,明朗腕骨稍弯,唇碰杯沿。
 

    陆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维持人际关系来说对她并没有那么必要,虽然会感到孤独,虽然并不拒绝所有别人主动,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的想法。
 

    而杭敬承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她。
 

    “一般人看我这么久,都是要收费的。”杭敬承懒洋洋睇她。
 

    陆敏微囧,意识到自己看着他走神太久了,挪开视线,借喝水掩饰自己。
 

    听见他笑,“躲什么,又不收你的。”
 

    心跳漏了一拍。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片刻宁静。
 

    “喂,裴总。”杭敬承掏出手机,放到耳边。
 

    路过二九,轻轻给鸟笼一脚。
 

    二九扑棱几下:“汪汪汪!!”
 

    “嗯,家里养了只小狗”
 

    陆敏捧着杯子,稍快地喘了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