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番外二 陈良焕尤冰倩成亲
这日,尤冰倩刚出诊回来,走到医馆,见她父亲一身朝服站在外边。她惊讶,上前福身:"父亲,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尤大人板着脸不自在道: "路过而已。"
尤冰倩心下好笑,她父亲清高好面子,在朝堂如此,在家中亦如此。当即便顺着他话头说: "既然路过,女儿请父亲进去喝杯茶如何?"尤大人勉强点头。
他其实常常路过女儿的医馆,有时还能瞥见女儿在堂中忙碌的身影。尤大人觉得自己始终不了解女儿。
在他印象中,尤冰倩从小乖巧懂事,从不忤逆他,即便喜爱学医也只是偷偷地做。她娴静、孝顺,像她母亲。
却又不完全像她母亲。
她母亲是个柔弱的女子,常常因为他训斥大声了些就抹泪。可尤冰倩不是,她骨子里透着倔强。
他以为自己冷落这个女儿,过些时日就会主动上门求饶。可他低估了她的心志和坚韧,竟是一条道走到底。
原先他不理解为何变得如此,后来渐渐在女儿身上发现了改变。她变得自信,从容,举手投足间宛若一股清风。是他欣赏的样子。
"父亲请喝茶。"两人在堂内坐下,尤冰倩递茶过去。
尤大人转头四下打量,这还是他头一回来女儿医馆。以前觉得俗不可耐的地方,此时此刻却温馨和睦,
大夫们为病患诊脉,小厮站在药柜前仔细称量,药婆子坐后院天井煎药。药味随风穿堂而过,竟带着淡淡的清香。
原来,他女儿这一年多来过得这般富足。
怪不得她不想回家。
想到此,尤大人微微沉脸,开口道: “你现在是铁了心不认尤家了。”
尤冰倩大骇:"父亲怎么这么说?"
“你若还顾念半点亲情,怎么迟迟不归家?”
尤冰倩恍然明白,顿时道: "父亲,女儿一直想归家,可没有父亲准许,我不敢回。"
她这么说,尤大人脸色好看了些。
随即又听她道: "父亲此前说让女儿放弃医馆,不然就不准回去,女儿实在是……"
"父亲有所不知,这医
馆是女儿的心血。女儿喜欢行医,比起待在闺阁绣花喝茶,女儿更喜欢现在的生活。自由自在,踏实安宁。女儿也惦念父亲,可女儿难以取舍。"
尤大人问: “你真就放不下这破医馆?”
尤冰倩道: "医馆不大,却能救死扶伤,它令我活得有价值。"
"父亲不也从小教导女儿''人当有志,志必力行’吗?女儿谨记父亲教诲力行……"“行了,别说了。”尤大人摆手。
看得出来,她女儿想回家,也想说服他留下医馆。不知为何,心底有点高兴。
尤大人一盏茶喝尽,咳了咳: "你既如此喜欢,留下便是。""父亲?"尤冰倩眼里溢出欢喜。
尤大人板着脸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能阻拦你一时又岂能阻拦一世?我们总归是父女,不能一辈子这么僵着。前两日我总梦见你母亲……"
说到这,尤大人语气软了些: “若你母亲在,见我们如此想必又要难过。”
"罢了,”他说: “你想行医也好,想救死扶伤也好,随你。但家不能不回,不然像什么话?"
尤冰倩笑: "父亲教训得对。"
尤大人问: “你打算何时搬回去?”
“明日就搬。”
"明日?"
"不,女儿今日就搬回去。""嗯。"尤大人满意,又喝了盏茶,木着脸走了。
当天下午,尤冰倩就收拾东西搬回了尤府。
整整三辆马车停在尤府大门,尤家跟过年似的热闹,小厮和婢女欢欢喜喜出来搬行李。尤冰倩庶妹尤冰茹得知消息,也出来看了两眼。
“哟,姐姐回来了?”她上前挽住尤冰倩: "还以为姐姐在外头乐不思蜀呢。"尤冰倩扭头: "何为乐不思蜀?"
她语气不大客气,尤冰茹面色尴尬。
一年多过去,这个嫡姐变了许多。往回若夹枪带棒地说话,她即便听得出来也不会表露不悦,反
而端着她京城第一贵女的大度。
r />如今也不知怎么地,身上流露着一股强硬气势。
真是粗鄙。尤冰茹想。果然跟怀宁公主那样的人混久了,也变了样子。
尤冰倩不知庶妹的心思,也懒得理会,她站在门口招呼婢女们搬东西。
"小心些,"她说: "尤其是那几罐药材,别磕着了。"
露秋高兴地应声。
她家小姐回尤府了,身份变回了尤家的大小姐,依旧是京城人人追捧的贵女。她家小姐本该是这样高贵的人物,这一年多来住在平福巷吃了不少苦,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下好了,老爷不仅同意小姐开医馆,还主动请小姐回府。她有种预感,往后小姐在府上的地位只会更好。
"二小姐让让,仔细别碰着了我们小姐的宝贝。"露秋故意从尤冰茹身边走过。尤冰茹错愕地睁大眼。
了不得!
不仅嫡姐变得强势,连婢女也变得跋扈起来。
她心里气得很,面上的笑装不下去了,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欢迎姐姐归家”,然后离开。露秋低嗤了声,这个二小姐以前没少欺负她们小姐,私下冷嘲热讽一副小家子做派。尤冰茹回到姨娘院子,沉脸坐下。
常姨娘瞧见了,问: “谁惹你生气了?”"娘,"尤冰茹说: “爹爹居然让她回来了。”"她是尤家的女儿,不回来去哪?"
“可是……”
可是尤冰倩回来后,那以后旁人只会下帖子请尤冰倩去吃茶,哪里还想到她?
这一年多来,尤冰倩不在府上,她作为尤府的小姐,去参加了不少茶花宴,享受了不少阿谀奉承。
她过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可尤冰倩一回来,她又变成了尤家庶出二小姐。尤冰茹不乐意。
常姨娘自然清楚女儿心里想什么,劝道:"眼光放长远些,争那些虚名有何用?握在手上的东西才是重要的。想想程家的亲事,也不枉你这一年来在你父亲跟前努力表现。她回来便回来,嫡女又如何?眼下年过二十已经是老姑娘了,京城官宦家哪个会娶这种年纪的儿媳?等着看吧,日子长了,只有她羡慕你的份。"
尤冰茹想起前不久自己跟程家公子定了亲,
心下甜蜜。
程家是京城上流世家,陈老也在朝中是个实权的四品官。且程公子今年开始入仕,虽只是个六品的主事,但放眼,已经是百里挑一的才俊后生。
这门亲事,还是他爹爹极力争取的,她一个庶女能嫁这样的人家,不知红了多少贵女的眼睛。想到此,她心情舒畅:“娘说得是,计较那些虚的做什么?我嫁得比她好就行了。”
尤冰倩整理好行李后,头一件事便是去尤家祠堂里给母亲上香。
母亲生前是个温柔的女人,与父亲恩爱有加。但父亲性子耿直且男子气,常常令母亲生气,尤其是关于纳妾之事。
尤冰倩的母亲梁氏生下她后,肚子连着三年没动静。后来又常常生病,尤老夫人想抱孙子,便劝尤大人纳妾。这事让得梁氏得知了,心里难受却也不敢阻挠,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也知自己对无家亏欠,是以只默默憋心里。
尤大人见她心情日渐沉郁,问她为何,她没说,后来两人因此吵了一架。彼时尤大人离京办差去了,几日后回来,得知夫人病逝后悔不已。
常氏进门,头胎生了个儿子,二胎生了女儿。
正妻死后,尤大人见常氏规矩识大体,便将府上中馈交与她手中。说起来,常氏掌家已经快十年了。
尤冰倩在母亲牌位前说了些旧事,然后将香烛插上,出了祠堂。晚膳,尤家人坐在一处。
常氏虽是妾的身份,但这些年打理尤家上上下下宛若半个主母,年节频频上桌,尤家人习以为常。
视礼教为常纲的尤大人也默认了此事。
饭桌上,众人恭贺尤冰倩归来。
尤大人心里高兴,多了喝了两杯,脸红呼呼的。
“回来了就好,”他说: "前些日你二妹定了人家,现在也该轮到你说亲了。"尤冰倩点头:“是,女儿听父亲安排。”
常氏听了,低声道:“冰倩母亲早逝,家里又只有妾身一个长辈。若冰倩不嫌弃,姨娘给你张罗如何?"
她自觉此举再贤惠不过,毕竟尤大人一个男子不好过多插手女儿亲事,而尤冰倩又是未出阁女子,这事她揽过来无可厚非。
哪曾想,尤大人直接摆手: “不必了,已有人选。”话音一落,常氏以及尤冰茹都停下来,竖起耳朵听。
尤大人转头问尤冰倩: "那个陈将军待你如何?"尤冰倩和陈良焕的事瞒不过他眼睛。
以前因为不喜裴沅祯,他反对女儿嫁陈良焕。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自知误会了裴沅祯,对陈良焕也能接受。
只不过,许是老丈人看女婿怎么看都不顺眼作祟,尽管陈良焕一表人才且前途无量,他仍旧不大放心。
是以,劝道: “他出身淮州梅南村,又常混迹军营。武将习惯跟我们不一样,就怕你难以适应。"
"父亲,"尤冰倩说: “他人很好,待女儿也好。”见她坚定,尤大人点点头,暗想回头找个时机会会陈将军。尤冰茹听了半天,好奇死了。
将军?
什么将军?
难道是哪个中郎小将?
她问: "爹爹,姐姐要嫁将军吗?是何人?为何女儿没听说过?"
"姐姐,"尤冰茹也劝: “姐姐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为何要嫁将军?我听说那些个莽夫平日连澡都不洗呢。况且长得五大三粗的,实在配不上姐姐。"
尤冰茹印象里的将军便是这样,至少,她曾见过好姐妹的将军父亲,就是个莽撞粗俗之人,说话大声,吃饭大口,毫无礼数。
想到嫡姐要嫁那样的人,她心里越发舒坦起来。比来比去,赢的人还是她。
然而,尤大人道:“此事八字还没一撇,在家里说就好,别传出去。况且陈将军位高权重,婚事更需谨慎。”
陈将军?
位高权重?
大瞾位高权重且还未成婚的将军,恐怕只有那位了。
京城新贵,官拜二品,皇上跟前的红人,且刚赐了大府邸。更是令京城贵女们谈论起来皆脸红心跳的人——陈良焕。
尤冰茹不可置信地问: "爹爹,您说的可是陈良焕陈将军?"
“正是。”
啪嗒——
尤冰茹的筷子掉地上。
常氏也目瞪口呆。
次日,下早朝后,皇帝把陈良焕叫去乾清殿说话。
约莫过了两刻钟,陈良焕出来,走到宫门口见尤大人慢慢悠悠
地在前头。陈良焕立即走上去,谦卑地行了一礼。
“尤大人。”
尤大人停下,斜睨了他两眼。“陈将军有事?”
“晚辈无事,只不过正巧碰见尤大人便上前见礼。”"嗯。"尤大人点头。
左右看了看,低声问: “陈将军可得空陪老夫吃杯茶?”陈良焕谦逊之态做得足足的: "任尤大人差遣。"
医馆。
尤冰倩听说父亲跟陈良焕喝了一上午茶,居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露秋笑:"这可一点也不像小姐。"
"往回小姐做任何事都是处变不惊,如今陈将军只是陪老爷吃杯茶罢了,小姐竟也担忧?"尤冰倩作势拧她耳朵:“我哪是担忧,我是怕他嘴笨不会哄父亲开心。”她父亲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就得顺毛驴。
而陈将军耿直,万一那句话说得不对,那两人成亲之事遥遥无期。她在医馆里等了一上午。
果然,午时,陈良焕来了。
他甫一进门,尤冰倩就问: "怎么样?"
陈良焕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她问的什么,顿时笑起来。却故意道:“什么怎么样?”他一副不温不热不疾不徐的态度,尤冰倩强压下好奇,也故作淡定。
"没什么。"
陈良焕无奈,只好主动道:"我跟你父亲吃了两壶茶,茶渣都泡淡了。"他说: “我这辈子还从没这么紧张过,跟考状元似的,手心都是汗了。”尤冰倩听了好笑,父亲那人想来严厉,想来这一上午考教他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