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定阳




                ——定阳境内。



    周彻离开晋阳的第三日,他领前部进入定阳地界。



    天公不作美,头顶竟飘起雨来。



    下雨,尤其是冬季,对于行军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



    “是……是朝廷兵马吗?”



    大军行进间,竟有一个半大的少年顶着蓑衣拦在了前头,手里还抱着一捆。



    这是周彻在上党、太原没有见到的场景。



    “是。”他亲自来了,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他将蓑衣翻了翻,将那一捆东西拿了出来,那是蓑衣裹着的干柴。



    面对大军,他明显有些紧张,却强撑起胆来:“乡民听说朝廷大军来,又碰上大雨,便有意来献蓑衣干柴。”



    他擦了一下鼻涕:“他们……他们胆子小,便让我先来会面。”



    “我们听说此番领兵的六皇子与汉民同仇敌忾,专杀胡人。”



    周彻笑了:“你自哪听说的?”



    “有藏着的富人留了眼线,都准备往东逃去太原了。”少年有些无奈:“我们穷人没有家资,搬迁不起,只能盼着朝廷早日收复定阳。”



    根据少年所言,定阳虽然郡城被叛军占据,但对民间的破坏力没有太原那么夸张。



    “好,承你们情了。”周彻点头:“马修,去将东西接过来。”



    “是!”



    马修将枪挂住,从少年手中接过蓑衣干柴,又从身上摸出一角银子,正要递过去,却被许破奴一把抓住。



    “莫要害他!”



    许破奴掏出一把铜钱,交到少年手中。



    “我不是为了钱!”少年推辞。



    “收着。”周彻开口:“你们赠衣送柴,我别的做不了,就当请你们吃一顿饭了,也算礼尚往来吧。”



    军中需要,他也没有客气:“军中需要这些东西,你可以带话回去,就说我一律按照两倍市价收购,有多少要多少。”



    少年盯着手上的钱好一会儿,用力一点头:“好!”



    如此,周彻竟沿途收到不少蓑衣,大大缓解了冒雨行军的压力。



    到了夜里,部队歇下造饭时,周彻率先收到了北边来信:雁门所屯西原军,或已提前调出!



    为什么要说或呢?



    因为西原人不是傻子,首先他对雁门肯定有高压管控。



    其次他不会明晃晃的单独某天派出大队人马离开,有的是迷惑你的手段。



    战场上就是如此,拿到的消息五花八门,是真是假、有用无用,全靠自己判断。



    至于具体人数,周汉给的跨度太大,说是一万到六万之间。



    如果是一万骑,那对周彻危险甚小,只有协助韩问渠防守的能力。



    如果有六万骑,那就是要命来的!



    具体的,只能靠周彻自己猜和进一步探测了——还好,还有霍洗忧!



    在周彻这里,他不怕担责,也不担心周彻事后把锅推给他,他做出了一个较为精准的判断:应在三万人左右。



    霍洗忧先是判断了西原东面几个大族:宇文、呼延、折兰的总体实力,再进一步推断雁门屯兵总量:至多不会超过四万人。



    “雁门虽险,却至关重要,于西原而言绝不容失,不可能将其全交予叛军。”



    “然则多留人马,于守城增益不大,于出击却大有削弱……”



    这是他判断的理由。



    这些推断对周彻而言价值太高了。



    “速度放缓,等待后续各部,集中于此!”周彻果断下令。



    他们驻地是一个古城,后来逐渐废弃,城墙都已坍塌,城中民房皆空。



    叛乱到来,你可以选择住在大城、也可以选择躲在山野之间,要是藏在这种小城,那就是光着屁股去天竺——自取其入。



    就在周彻下达了这个命令不久,诸军开始陆续进入民房居住时,赤延菹跑了过来,满脸兴奋。



    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乌延人。



    因为下雨的缘故,他的头发又乱又湿的披着,裹的衣服也皱成一团,只有外面的皮袍还勉强维持着他贵族的身份。



    “殿下!”



    赤延菹领着来人拜倒,并告知此人身份:乌延王的幼弟,在乌延的封号是屠将。



    “既是长者,且先坐下。”周彻看他年纪大,让人搬了个凳子过去。



    “不敢欺瞒殿下,小人今年三十五岁,算不得长者。”屠将道。



    周彻:……



    兄弟,你说自己六十五我都信啊!



    屠将告诉周彻,自己带了三千多人过来。



    而自己之所以脱身,是直接受乌延王之命,加之韩问渠难以管控住下面的杂胡。



    “说是韩问渠,其实就是西原人。”



    “韩问渠的人都打光了,地盘也丢了,钱也送光了,谁在乎他呢?”



    “大家怕的都是西原人,但西原人太少了,加上您在后面追,人心乱得很。”



    听完屠将的话,周彻问:“拢共有多少人?”



    “杂七杂八,加上四处聚来的,应有四万来人。”他道。



    周彻和贾道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杂胡归根结底还是胡人,别的不多,就是兵多。



    他们的兵不在乎手里拿了什么,关键是裤裆里有没有东西。



    只要有,恭喜你,披上你爷爷留下来的烂皮甲,可以上阵和汉人厮杀了!



    “定阳分两批人。”



    “一批就是如今聚在韩问渠身边的,还有一批则是此前定阳乱时就各居一方的。他们有的占了城池,并未来汇合。”



    屠将知无不言。



    说话之间,有人端来一碗热滚滚的面汤,周彻轻推:“屠将辛苦,先给他用吧。”



    “谢殿下赐汤!”屠将大喜,接过汤猛地吸了一口。



    等到几个小面鱼蹿进嘴里,被他一股脑吞下,周彻方继续问道:“这些没有聚拢的杂胡,也是听西原人命令行事的?”



    “表面上是这样。”屠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但多数都是起初起了贪念,做了汉家的对头,现在被西原人压着,迫不得已罢了。”



    莫说那些离的远的,便是在韩问渠身边的,也有不少逃走的,如屠将这般。



    西原人和韩问渠也清楚这种状况,所以决定。



    “他们想尽快抵达定阳城,在那安下来,再腾出时间整顿各部,收拾局势。”



    “我王推断说西原大军应该要抵达,只要西原大军来了,这几万人就不得不俯首听命,接受西原人的整顿。”



    也就是说,这几万人目前是一盘散沙,他们并不想和汉军为敌。



    可要是内部整顿完毕,那就会重新凝聚起战斗力——装备再烂,那也是几万挥刀之众。



    “这里面有多少西原人?”



    “两三千。”屠将解释:“最开始两三千都没有,还是后面赶来的。”



    “谁主事?”



    “宇文汗鲁。”屠将继续道:“除了这两三千西原人,里面还有少数铁弗、鬼方的人。”



    周彻眉头一皱:“铁弗、鬼方部众不是都在晋阳?”



    “还有散在外头,随呼延汗鲁作战的,亦或者各处劫杀的。”



    根据屠将所供述,这种没有回头路走的杂胡武人,差不多也在三千这个数字。



    此外,便是定阳境内的汉人叛军。



    “我离开时,还没和他们接上头,韩问渠宣城有十万人,可这样的鬼话谁会信呢?”屠将不屑:“我王推测,定阳一郡,叛军四五万人应有的。”



    “但这其中,多是无处可去的流贼盗匪,还有被迫从贼的流民,真正能厮杀的不到万数,要勉强能称得上军的,还要再打折扣!”



    屠将虽然穿的破,但毕竟是贵族,对于这些事情还是看得很深的。



    “还有一件事!”



    他一拍脑袋,道:“定阳的抵抗军南走之前,他们放火烧毁了定阳所有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