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22
四爷收到涿州来信的时候,来护儿已经率兵往辽西出发了。桐桐在来护儿手下为鹰扬郎将,出征高句丽。
信是李世民送回来的,在信上他说,林桐这个朋友可以交!为什么呢?倒也不是这个人的能力卓越,而是战前三问。
是否抢夺他人财物?是否欺辱弱小?是否行奸YIN之事?
能问出这三问,可见此人是心系庶民的真丈夫。在此人心中,民反乃是官逼,此不为罪!而反了之后呢?行仗势欺人之事,这才是罪责难逃。
而今可称为枭雄之人甚多,而可称之为英雄的,少之又少!林桐当之无愧的英雄是也。
信看完了,四爷:“……”他慢慢的把信折叠起来,回头得拓印到石碑上,后世看看石碑,林桐之名就可名垂千古了。
才把信收好,便有宫使前来:一则看望病重的窦夫人,二则召四爷伴驾。
四爷:“……”窦夫人病重,看望是恩典;可窦夫人病重,丈夫和长子次子皆在军中,四子未成年。家中尽皆妇孺的时候,你把人家专门留在家里照看的儿子叫走了。
这叫恩赏么?
四爷接了旨意,去看窦夫人。
窦夫人有些轻微的咳嗽,长孙氏在身边服侍。见小叔子进来了,她捧了药碗便退让开了。
李建成妻郑观音拿了宫里赏赐的礼单,要给婆婆过目。小叔子一来,她也停了下来,“陛下召三郎陪王伴驾,几时出发?”
“劳大嫂记挂,收拾妥当便可出发。”
长孙笑道:“三郎陪阿母说话,今日陪阿母用膳,我去预备。”
“有劳二嫂。”
郑观音看了退出去的长孙,便知晓了:这是母子有话要说。
她也笑着跟了出去。长孙是新妇,但她也是新妇!嫁进来半年而已。
十六岁为君妇,夫君年长些,夫妻颇为和顺。公婆慈爱,便是有妯娌进门,这妯娌也多是尊着自己这个长嫂的。
正如出来之后,长孙氏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侧身站立:“长嫂。”
“三郎要出远门,这一餐饭食预备什么?”
“听您的,您吩咐,我去照看。”
“婆母需得软烂一些,可近日瞧着三郎身子似是真好了起来,饮食禁忌该是少了些。”
“您说的是。”
“碎金饭,剔缕鸡,荠菜正鲜嫩……”
于是,四爷这一餐,就吃到了凉拌鸡丝、皮牙子拌荠菜,一碗豆腐羹,一碗蛋炒饭。
味道勉勉强强,能入口。
窦夫人一边用饭,一边道:“伴君如伴虎,你当谨记此言。”
“儿谨记。”“当年,我以甥女身份陪伴舅父,尚且需得战战兢兢,说话字斟句酌。更遑论陛下这般君王!我常劝你父亲,府中莫要养那般好马……若是有好马,只管进献,他总也不舍!此次,便将好马带去,献给陛下……”
四爷:“……”窦夫人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李渊,杨广此人不堪为君!连臣下养些好马都能心生嫉妒,恨不能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归他所有。这样的人为君,臣子哪有好日子过。
这一日一日的这么去影响,莫说李渊心中,就是这些孩子心里,是不是对大隋的皇帝也是自来心生戒备呢?
看来,宇文邕当年确实疼宠外甥女,窦夫人对大隋之厌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了。
她叮嘱一句,四爷就应承一句,而后劝说:“养病在于静!静,不是外物之静,而在于您内心之静。便是身处乱局,您得信,您的儿子们早已不是需要庇护的孩子。您身康体健,便是帮了儿子们最大的忙了。”
窦夫人:“……”乱局之中,至关重要!万万不可丁忧。
她缓缓点头:“外事我一概不管,郑氏出身世家大族,内务通达;长孙氏克己守礼,世事通透。皆可托付之人!”
“是!”正该如此。
用完饭,四爷就起身了:“儿子去看看四郎和小妹,母亲先休息。”
“去吧。”
李元吉正坐在书案上,脚踩在书童的肩膀上嬉笑。看见来人了,才急忙站了起来,垂了头。
四爷将侍奉的人都打发了,这才坐下看李元吉。
生母不喜,会对一个孩子的性格造成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对于男孩子来说,这种影响是巨大的。
四爷指了指对面:“你坐!”
李元吉坐下了,依旧垂着头。
四爷不看他,只问说:“你可知……母亲为何不喜你?”
李元吉:“……”他握紧拳头,未言语。
“此并非你之错!亦不是母亲真因着你丑,故而厌弃你。”
李元吉终于抬起头来,看了过来。
“母亲出身高贵,嫁于父亲之后夫妻恩爱。生了大哥,之后生了二哥与我……母亲一直以为,她和父亲可以这么一直恩爱的过下去。可世间男子谁能守着妻子过日子呢?母亲怀上你之后,父亲有了万氏。万氏怀子,在你出生后的第三个月,生下了五郎……”
李元吉一脸的迷茫:“……”
“因万氏身怀有孕,母亲自怀你始,便心绪不佳……”四爷说着,便拿了医书和十数年前的药方,推给李元吉:“……你看看。”
李元吉拿了过来,翻看着。
“母亲当年病了,此病有记载,肝郁,脏躁……此乃心志不畅,情志难疏所致!我遇过名医,太医令言称母亲三五个月的寿数,可那位大夫说,母亲若是心情舒畅,至少还有三五年之寿数……”
李元吉的眼泪含在眼圈里,手指紧紧攥着书页。
“那高人说,妇人产后,情志起伏尤其大!她见过产后抱着孩子投河的,见过因此病生生捂死亲生孩子的……更有出门便找不到家门的……此病症,在产后三年内有缓解可能……”
李元吉抬起头来:“……”那为甚她还是不喜我?
“你年岁渐长,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母亲说该丢弃于你,此乃病症。母亲常服的药方,药效如何,可反推其病症。她确实是病了,且病了不是一日!近身侍奉之人,如何能将产后之话当真?偏此时,有近侍将此话当真,还密告于父亲。此人居心何在?此事是否与万氏有关?是否乃是后宅阴司?”李元吉一下子站了起来:是啊!家中仆从无数,母亲病了,将孩子交给乳母抚养便是!近侍该维护母亲,告知父亲只是因为孩子吵闹,怕影响母亲养病,故而抱于侧院抚养便是。为何要将此事毫无遮拦的告知于父亲?
此人是何居心?是否是万氏指使?
女子善妒乃是大罪!母亲心伤,又怀有身孕,不能言不可说……满身傲气,得咽下这苦果,性情有变,在所难免。而父亲,又有了新欢。与新欢又有子!
母亲有苦不能言,而后还需得与父亲和好,如此……她所出子女才能安泰。
若是无人钻空子,若是当时近侍未起歹意,将自己抱去偏院抚养。三两年母亲的病好了,而自己又不到记事的年纪,母子之间自然亲近,何来隔阂?
可正是因着此事被闹的人尽皆知,自己与母亲便再无亲近之机!
四爷又说:“母亲之病,早埋祸根。而今病发,便已入骨髓,带病延寿而已。此病……焉知不是这些年不顺心如意之故!我常年与病榻为伴,你与她隔阂不可解。虽母亲与父亲关系和睦……然则,破镜可重圆,旧痕岂能去?万氏和李智云母子是横在父母之间的一道屏障,越不过去。”
李元吉:“……”
“母亲对你不是没有愧疚……而是早已不知如何同你亲近了。”四爷看着李元吉,“此乃母亲心病,至死不可解。”
事实上,在窦夫人活着的时候,李渊的子女中,除了这个李智云之外,都是嫡出。
而李智云行五,跟李元吉出生在同一年。
桐桐最爱八卦,尤其是对历代皇后,她研究了再研究,深挖背后的事。这些话都是桐桐跟他闲聊的时候说的。
他觉得她闲得慌,可而今再想她的话,是不是有些道理呢?
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窦夫人不是一个偏执的人,当按照桐桐的思路重新捋一遍之后,四爷觉得他几乎被她的逻辑给说服了。
于是,用了桐桐惯常的法子:攻心!
有用没用的,不知道!效果如何,更无从知道。反正要是换成桐桐,她会这么干的。
那就这么干吧!
后来,李渊起事,去偷着接儿子们,李元吉把李智云扔下在了长安,后来李智云便被隋官给杀了。当时李建成在河东郡收揽人才,李世民在军中,窦夫人和李玄霸已死,长安只有李元吉和李智云。
李元吉作为嫡子,把李智云扔下,导致了李智云被杀。
为何?
而当年救了李元吉的侍女也未能得善终,被李元吉给打死了。
按照桐桐的说法:李元吉真那么恶吗?其他兄弟姐妹都不差,凭啥他就那样了?要是把这些都联系起来反推,是不是就能证明我说的有道理!史书上没记载的,不意味着没有!一定是窦夫人去世之后,李元吉才知道了一些什么。他的恨无处发泄,故而,救他的所谓恩人他杀了,故意丢弃李智云在敌营,害死了庶弟!
不!不是的!他不是一个天生的恶人,更不是一个还在少年时期就十恶不赦的人。
便是政见不同,立场不同,选择不同,最后刀兵相见!但也不能就把这个孩子说成是恶魔!
于是,四爷就把这个孩子当成一个在扭曲的环境里长起来的孩子,按照桐桐的逻辑把事情理顺了。
如果桐桐猜测的对,那他对李智云和那所谓‘恩人’的恨,皆来自于他对母爱的渴望。
让他知道他的母亲当时生病了,有人趁机害他们母子,总好过母子真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