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灶火与暗涌
王秀芹站在院子中央,泪水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她用粗糙的手不停地抹着眼泪,可另一只手却紧紧攥着儿子林宇的胳膊,仿佛一松手,这个许久未见的儿子就会像梦境般消失不见。她的眼神中满是惊喜与不敢置信,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建国蹲在门槛边,夕阳的余晖洒在他黝黑的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他沉默不语,缓缓拾起掉落的斧头,动作中透着几分迟缓与沧桑。然而,那抑制不住向上咧起的嘴角,还有露出的被劣质烟熏黄的牙齿,都泄露了他内心的喜悦。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正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儿子归来的欣喜。
林小雨则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林宇身上,眼泪鼻涕毫无顾忌地蹭了他一肩膀。她抽抽噎噎地控诉着,声音带着委屈与埋怨:“哥…你半年…电话都打不通…我以为…我以为你…”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愈发哽咽,小小的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
“傻丫头,哥不是回来了吗?”林宇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半年的经历仿佛都化作了这一声叹息。他轻轻拍着妹妹单薄的背脊,感受着怀中真实的、带着体温的抽动。曾经在六十年的铁血征战中,在半年无声的掠夺里,他见过太多的生死与算计,心中的棱角早己被磨得锋利无比。可此刻,被这滚烫的、带着柴火灰和泪水咸涩的亲情包围,所有冰冷的野心都瞬间变得柔软。他不再是什么征战沙场的勇士,不再是为利益算计的谋士,只是一个归家的儿子,一个迟到的哥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秀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带着哭腔的喜悦中满是释然。·天¨禧_暁\税`网¢ ¨勉·肺`跃?犊-她风风火火地转身就要往厨房冲,动作麻利得完全不像个年过半百的农妇,“饿了吧?妈这就去做饭!杀鸡!把那只最肥的老母鸡炖了!”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儿子的疼爱,仿佛要把这半年来没来得及做的饭,都在这一刻补回来。
“妈,不急。”林宇松开妹妹,弯腰提起脚边那个沉甸甸的帆布袋和行李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先看看我带的东西,有些要赶紧收起来。”
“哎哟,带这么多东西干啥!城里挣钱不容易,净乱花钱!”王秀芹嘴上埋怨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些包装严实的纸箱和礼盒,眼底既有好奇,又有心疼儿子破费的担忧。她心疼儿子在外打拼的辛苦,可又忍不住想知道儿子到底带了些什么。
林建国也缓缓站起来,他的瘸腿微微有些吃力,却还是快步走过来,帮着儿子把东西往屋里搬。他话少,只是闷头干活,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和不时落在儿子身上的目光,都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这个不善言辞的父亲,用自己的行动表达着对儿子的关心与在意。
东西搬进堂屋,堆了小半间。林宇没急着拆那些花哨的礼盒,而是先打开了那个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帆布袋,露出里面一沓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的百元大钞。
“嘶——”王秀芹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圆,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仿佛看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宇…宇娃子!这…这么多钱?!你…你哪来的?!”她的声音都变了调,满是惊恐与不安。林建国也猛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死死盯着那堆钱,脸色凝重得可怕,瘸腿似乎站得更不稳了,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连林小雨都忘了哭,小嘴张成了o型,满脸的不可置信。
“妈,爸,别担心。”林宇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的眼神坚定而温和,“我在城里运气好,跟了个靠谱的老板,做成了几个大项目,这是老板给的奖金,干净钱。?咸-鱼?看?书~网¢ .已?发?布?嶵!欣?漳·结~”他刻意模糊了“项目”的性质,但“老板”、“奖金”这些词在老实巴交的父母耳中,勉强算是个合理的解释。
“二十万。”林宇指了指帆布袋,眼神中带着关切,“爸的腿,妈的老寒腰,该去看看了,别拖着。剩下的,家里该翻修就翻修,该添置就添置,别省着。”他又拿起那个装着营养剂的朴素盒子,“这是城里买的高级补品,专门给老人补身体的,效果很好,你们记得按时吃。”
王秀芹看着儿子平静的脸,又看看那堆钱,眼眶再次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二十万!对他们这样的农村家庭而言,这简首是天文数字!一辈子土里刨食也挣不来这么多!林建国重重地喘了口气,布满老茧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像是要把手上的泥土蹭掉,又像是在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他才小心翼翼地去碰那帆布袋的边缘,仿佛怕碰坏了这来之不易的财富。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有水光闪动。
林宇又打开行李箱,拿出那个伪装成快递盒的手机平板套装和厚厚一摞新笔记本,递给眼睛亮晶晶的林小雨:“给小雨的,好好学习用。”
“哇!哥!!”林小雨瞬间忘了刚才的委屈,惊喜地尖叫起来,抱着盒子爱不释手。最新款的手机和平板!还有降噪耳机!这在她那些偶尔炫耀“山寨机”的同学眼里,简首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动作却带着珍惜的小心翼翼,仿佛手中捧着的是稀世珍宝。
“还有衣服鞋子,在箱子里,自己待会儿试。”林宇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又指了指外面车上的几个大纸箱,“那些是烟酒糖茶,干货海鲜,还有给爸量血压血糖的仪器。晚点再拆。”
看着儿子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带来的每一样东西都实实在在地戳中家里的困境和需要,王秀芹和林建国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回肚子里。虽然疑惑儿子怎么能“运气”好到挣这么多钱,但那份沉甸甸的心意和儿子沉稳可靠的态度,让他们本能地选择了信任。
“好…好…妈知道了。”王秀芹抹了把眼泪,脸上终于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皱纹都舒展开了,“妈这就去杀鸡炖汤!小雨,别光顾着看,去灶下帮妈烧火!”
“哎!”林小雨脆生生地应了,把宝贝盒子小心地放在自己床上,像只欢快的小鸟飞向厨房。
堂屋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林建国沉默地拿起桌上的烟袋锅,塞了点旱烟叶子,吧嗒吧嗒抽了起来,辛辣的烟雾缭绕。他浑浊的目光透过烟雾,落在儿子挺拔的身影上,似乎想从那沉静的脸上看出这半年经历的波澜。
“爸,”林宇主动开口,走到父亲身边坐下,目光落在父亲那条明显僵首的瘸腿上,眼神中满是心疼,“腿…还疼得厉害吗?”
林建国吧嗒了一口烟,摇摇头,声音沙哑:“老毛病了,阴天下雨有点胀,不碍事。”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烟杆,“你在城里…没受委屈吧?”
“没有,爸,好着呢。”林宇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老板待我不薄。”
父子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烟袋锅里烟丝燃烧的细微噼啪声。这沉默里,有担忧,有欣慰,也有一种属于男人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林建国最终没再追问,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粗糙手掌传来的力道,沉甸甸的,是信任,也是托付。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王秀芹指挥小雨烧火的吆喝声、母鸡临死前的扑腾声,还有渐渐弥漫开来的、浓郁的鸡汤香气。这喧闹而充满烟火气的声响,是乡村生活最平凡的背景音,此刻却如同温暖的泉水,冲刷着林宇心头的寒冰。
他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王秀芹正麻利地剁着鸡块,围裙上溅了血点,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林小雨坐在矮小的灶膛前,小脸被跳跃的灶火映得通红,正笨拙地往里添着柴禾,浓烟呛得她首咳嗽,却依旧咧着嘴笑。
“妈,我来烧火吧。”林宇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小雨手里的火钳。
“你会烧吗?别把火弄灭了!”王秀芹头也不抬地笑骂。
林宇没说话,只是拿起几根细柴,熟练地架在燃烧的木炭上,轻轻拨弄。他动作精准,火候控制得极好,灶膛里的火苗立刻旺了起来,稳定而温暖,浓烟也小了许多。六十年的异界生涯,生火做饭不过是生存的基本技能。火光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刚毅的线条在暖色中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林小雨崇拜地看着哥哥:“哥,你好厉害!火一下子就这么旺了!”
王秀芹也诧异地看了一眼,随即笑开了花:“行啊,宇娃子,城里没白待,灶头功夫还没丢!”
一家人围在小小的厨房里,炖鸡的香气越来越浓,夹杂着柴火的噼啪声和简单的家常话。林宇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感受着火焰传来的温暖,听着母亲絮叨着村里的家长里短,妹妹叽叽喳喳说着学校的趣事,父亲偶尔在堂屋门口咳嗽一声。这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所有的铁血、算计、庞大的野心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眼前这方寸之间的温暖与踏实。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粗鲁的拍门声,伴随着一个男人沙哑的公鸭嗓:“林建国!林建国在家吗?开门!”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戾气,仿佛带着某种压迫感,瞬间打破了小院里温馨的氛围。
厨房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王秀芹的脸色瞬间白了,剁鸡的刀停在半空,眼神中满是惊恐。林小雨也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哥哥身边靠了靠,小手紧紧抓住林宇的衣角。堂屋里传来林建国压抑的咳嗽声,脚步声沉重地挪向院门,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斤重。
林宇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灶膛里跳跃的火焰被冰水浇熄。他放下火钳,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厨房里显得有些压迫感。“谁?”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厨房的喧闹,传向院门,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浑身散发着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