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小人鱼（5）[番外] 因为他将我认成了你。谢了，兄弟......
夜晚的冷风从手臂抬起时露出的缝隙钻进衣袍里，让受到惊吓后有些僵硬的身体打了个哆嗦，只有被牵着的那只右手指尖传来的一点点温热能缓解身上的不适，但很快又被冷风打散。
指尖相连，沈听白的体温对于正常人类来说偏低，但对此刻的鸦透来说，那无疑是最后一点点热源。
“很冷？”沈听白询问。
鸦透很迟缓地抬起头，摇了摇脑袋。
“那是身上不舒服？”
有视线落在了鸦透的脸上，又移到了附着在脸侧的蓝色鳞片上，“还撑得住吗？”
很淡，情绪起伏并不剧烈，和鸦透最初的判断并不一样。
起码这种反应不应该出现在他掉落马甲，对方已经知道他是异族的情况下。
只是今晚已经足够混乱——审判异族的裁决长包庇他，还给他披上外袍遮住已经外显的人鱼特征，就连他因为慌乱而掉在地上的小鱼，也被裁决长用新的容器装好，所以现在替他寻找最近的水路就好像没那么出乎预料了。
但还是好奇怪，鸦透想不通，又或者说身份被发现的恐慌让他没办法去想，等他重新回到熟悉的圆台边，即将被放进水里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般起了剧烈反应，惊惶地抓住了沈听白的手臂。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点力气，紧紧抓住的一瞬间，他听到了沈听白很明显的一声吸气声。
鳞片这种外显特征面积不大，如果不是正面撞上沈听白，从别的角度会很难发现，而入水后双腿会变成鱼尾，是一眼看过来就会发现鸦透身份不一般。他不想入水，似乎这样就能暂时逃避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实，掩耳盗铃一样有些无助地看向在场唯一一个，也是对他威胁最大的人类。
接触到那双已经起了雾气，明显快哭了的双眸时，裁决长很明显地愣了愣，但他很快抽身，这种时候还能冷静分析后果，“鳞片的面积开始扩散，严重缺水，你现在需要尽快补充水分。”
“不会有人来这里，不会被发现，别紧张。”
沈听白在说别人，鸦透看的却是他，绷紧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安慰而放松下来，抓紧的手也没有松开。
无言地对视片刻，沈听白才垂下眸，似妥协般将人放在了圆台边缘。他没有挣脱开鸦透的束缚，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开始脱去裹在手上的象征着裁决者的手套，随后将手套叠好放在一边，才俯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水。
冰凉的海水透过指缝流下，很轻地靠在了鸦透的脸上。手上残留的水液滋润了脸颊泛起的鳞片，暂时压制了鸦透身体的不适。
整个过程沈听白一句话都没说，一只手被鸦透抓住，他就只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反复沾水后替鸦透缓解。
效率低，对缺水的人鱼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最快的解决方式应该是将鸦透抱进水里，哪怕对方现在很抗拒入水，但这就是最有效省时的，也是沈听白之前会选择的方法。
他会选取最明智且高效率的方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手一遍遍打湿，然后一点点安抚对方受惊的情绪。
所有的一切都在今晚打破了。
鸦透紧紧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在沈听白第二十次覆上来时终于松了，眼眶里比来时还要湿润。沈听白很突兀地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传说，说生活在大海里的人鱼，在流泪时眼泪会变成漂亮的珍珠。
“你……”今天晚上应该是被吓坏了，鸦透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为什么包庇我？你会杀了我吗？”
这几日在宫中听到的无数关于裁决长的传闻以及裁决长这种对异族来说象征着压迫感的身份，与沈听白现在的行为都有着非常强烈的矛盾感。
鸦透想不通，也不敢去想，如果不是沈听白反反复复将手沾湿浸脸上的鳞片，他恐怕还不太敢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沈听白的动作没有停，现在那只被束缚住的手获得自由，动作变成了双手掬水。
“你会攻击其他人吗？”
沈听白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说这话时两只手都贴在鸦透的脸上，比之刚刚单纯的抚慰，现在看上去更像是在捧着鸦透的脸，“上岸似乎有着某种目的，目前暂不可知。不过攻击性低，武力值不高，就算动手，一个低级裁决者也可以将你制服。对宫女和侍卫很友善，性格并不偏激，综合判断你的危险程度为0。这是官方回答。”
他在说第一句话时，怀揣着某种不可告人目的的小人鱼呼吸都快停了，直到脸被捏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下意识问了句：“那不官方的回答呢？”
“我不想。”
其实就算是沈听白说的“官方回答”，也没有办法回答他为什么会包庇。危险系数低不是包庇的理由，更像是因为他不想，所以才编了这些看起来很公正的回答。
这是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色彩的回答。
脸侧又传来被揉捏的触感，这一次鸦透才确定，刚刚那下不是他的错觉，沈听白是真的在揉他的脸。
“我也不会伤害你。”
柔软的脸颊被他揉来揉去，在手上的水快干了的时候才抽手，装作若无其事地俯身继续去沾水。鸦透在心里挣扎了很久，在对方又重复了五次之后，才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我可以自己下去了。”
“好。”
沈听白很自然地蹲下身，还带着水珠的手没有再像初见日那般裹紧白色手套，修长的指尖很自然地替他脱去鞋袜，“之后可以不要怕我了吗？”
鸦透：“嗯？”
“不要怕我，像对待正常人那样对待我，就像颜寂他们那样。”沈听白低声说着，又罕见地补充一句，“我更有用。”
“不要去找陆临安，解决身份问题这类的麻烦，找我效果会更好。”
找专门审判异族的裁决长，那效果绝对是最好的。
只不过又是提到陆临安，又是带他来到这里，那天晚上的事情果然还是被发现了。也就是说，沈听白根本不是今天晚上才发现他是异族的，是在那天晚上他就发现了。
难怪他今天看见自己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
鸦透脸红了白，白了又红，一大串联想让他大脑的信息处理器轰然炸开，他想也没想就翻身躲进了他认为最安全的水里。
水面溅起大多水花，月光终于穿透云层洒下。
蓝色的鱼尾一闪而过，他躲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入水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对方只是一个示好的平A，结果他自己慌里慌张，不甘心又游到边缘，将手搭在了圆台上。
沈听白看着他，恍然间又想起了那个传说。
人鱼的眼泪会不会幻化成珍珠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他见到了大海中最夺目的蓝色宝石。
传说中的人鱼，是真的很漂亮。
……
曾是任务途中最大阻碍的裁决长给一只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小人鱼开了后门，鸦透回去后又自己琢磨了很久，得出了特殊性与唯一性这个结论。
用001的说法就是，沈听白只会对鸦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宫殿中出现的是像克里莱尔那样的人鱼，那克里莱尔的下场只会和那天的魔族一样，被所有裁决者追杀。
因为太累而睡到第二日午间的小人鱼终于在001的提醒下才想起了海中的克里莱尔，以及昨晚让小鱼传给他的信息。
是什么来着？
001一板一眼：【两日之内去海边一趟。现在距离昨晚已经过去半日，最后时限应该是在明天落日前。】
鸦透：“……”
之前顾及着沈听白他不敢随意在宫中走动，现在身份暴露的最大危机解除，那任务就可以往后靠一靠，找克里莱尔接头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他不去，克里莱尔是真的会顺着水路过来啊。
沈听白会放过他，但不会放过克里莱尔。到时候两边打起来，不管谁赢谁输，都会搞得鸡飞狗跳。
一想到那时候的样子，鸦透瞬间清醒，随便披了件衣服穿上鞋就准备出门。
事不宜迟，今天下午就出发，时间来得及的话在日落前就能赶回来。
只是设想得太过于美好的情况往往没那么容易实现，鸦透被拦在了宫门口，被告知在四国会议这种特殊时期，需要持着出入令牌或皇室徽章才可出宫。
出入令牌需要经过高层层层批准，核验身份等全套流程下来，最快也要五天才能批下来。各国使者早已在来时便申请好了所有流程，常住在宫中的宫人也早有着对应各自身份的令牌，只有鸦透这个害怕自己身份暴露的异族，在宫中待的那么多天里，去的最远的地方也是补充水分的圆台，别说令牌，连出宫他当时都没有考虑过。
所以两条路在最开始就夭折了一条，鸦透只好将目光放在了皇室徽章上。
皇室里的人他倒是认识，就是颜寂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吗？
*
不管会不会，先找到才是最重要的。
——但在这个特殊时期想见到颜寂有些难。
之前会议没开始他就忙得好几天没出现，现在会议开始了，似乎除了每天的晚宴之外，很少会有碰见颜寂的机会。
鸦透越想越郁闷，在原地站着想了好一会儿，等后背都被太阳晒的发烫了，才蔫蔫地找了快阴凉的地方猫着，还无聊地用手去摸花园在路边种的小花。
他其实想过去找莉莉维娅，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估计也只能得到一个类似“殿下在忙，呀呀想去找殿下的话可以等到晚宴”这样的回答。
“001，你能定位到他吗？”
001摇头：【权限被封住了。】他现在就跟一只只能聊天、没有任何用处的小宠物没有区别。
鸦透更蔫了。
其实他想过很多种方法，包括且不限于从城墙上翻出去，从水路游出去，但每一个都因为过于不靠谱，在想出来的下一秒就被毙了。
001思考片刻：【其实，我们也可以不只盯着颜寂一个人。】
鸦透：“？”
【比如……】001话只说了开头，随即话锋一转，【有人过来了。】
鸦透茫然转头。
不远处站着的身量极高的男人，束着银色长发，被围在人群里路过这片小花园。他们在交谈着什么，有些距离鸦透听不清，却因为他转头张望的动作，围在中间的男人若有所感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那脸，那身高，那银发银瞳，不就是昨天晚上才见过的“颜寂”嘛！
“颜寂”看到他后挑了挑眉，低声和身边人说了些什么后，便转了方向朝他这里走来。
找到人的惊喜一下冲上大脑，让鸦透根本来不及思考001话里的具体含义，起身就想往颜寂的方向走。谁料蹲的时间太久，人鱼一族又不太适应人类的双腿，刚站起眼前就一黑。腿软脚麻，身边又没有可以搀扶的物体，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时——
身边有疾风掠过，一双手横在鸦透的腰间，轻轻松松就把他捞了起来。
这次的距离要比昨晚近太多，鸦透侧过脸就能贴住对方胸口，自然也能轻易闻见对方身上的气息。
和最初在海边时一模一样。他就说自己不可能认错。
鸦透站稳后往后退了一点，道了声：“谢谢。”
“嗯。”“颜寂”倒是很自然应下，看上去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怎么蹲在这儿？”
“因为想来找你。”另一边还有一群人在等着“颜寂”，明显他应该是在忙，如果现在不能直接切入正题，那之后再见到就是在晚上了。想到这里，鸦透捏了捏自己的手，小声却直白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想出宫。”
“颜寂”问：“出去干些什么？”
真实目的肯定不能说，虽然自己已经掉马两次，但鸦透实在没做好在颜寂面前掉第三次的准备，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编出一个理由：“想亲自去吃你之前给我买的小蛋糕。”顿了一下后又补充，“你好久没有亲自给我买了。”
这几天颜寂忙到见不到人影，晚餐也是鸦透一个人吃。不过就算两人没见面，每天的小蛋糕环节也没有落下，只是从之前颜寂亲自去挑变成了鸦透提前预定自己想吃什么，再由莉莉维娅第二日送到鸦透房中。
他不太清楚这种理由能不能骗过面前的“颜寂”，说完后就低下头等着“颜寂”怎么回复。
一秒，两秒……
接近半分钟过去了，“颜寂”一句话都没说。
难道是他找的这个理由太牵强了？撒谎后带来的心虚在沉默中逐渐扩大，鸦透没忍住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颜寂”。
“可以。”
“颜寂”应了下来，鸦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一个回复需要颜寂思考这么久，但能出宫总归是好事，刚想道谢，“颜寂”再次开口：“但有一个问题，可以先回答我吗？”
还在往外伸着的快乐小触角往回收了收，鸦透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谨慎开口：“你说。”
“颜寂”：“你认为我是谁？”
好莫名的问题，鸦透有些茫然，“颜寂啊。”
他还特地仰着头将“颜寂”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银色长发，银色眼睛，衣服也是西之国风格的服饰，从外表看得确实就是颜寂没有错。而且刚刚他还确认过对方身上的气息，就是和颜寂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怎么说得跟他认错人了一样？
鸦透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之前就涌上的不好预感让他心脏狂跳，不由地就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颜寂”身上。
“颜寂”的唇角向上勾着，鸦透却没有从他眼中看到太多愉悦，相反身上总带着一种复杂到需要他去深层次接触才能明白的情绪，而最外层的，更像是在难过。
……难过？
鸦透愣住。
愣神让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偷偷打量，直白的目光被“颜寂”接收，他动了动唇，轻声开口：“但很可惜，我不是颜寂。”
“你认错人了。”
“我叫陆照鹤。”
*
沉默蔓延开，陆照鹤很明确察觉到了少年情绪在跌宕起伏。
“不对，可是，啊也不对。”
少年语无伦次地说着些什么，身体很诚实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与陆照鹤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不再像之前凑近他，语气很轻地跟他说话，还会以为没人发现地偷偷看他。
可前面才应该是见到一个陌生人该有的反应。
是少年将他当成了别人，他才有了一些范围外的接触。
对此，陆照鹤在昨晚就已经察觉。没有哪个人会在一个不认识的人面前，熟练地向他提出要求。只是因为昨晚相处时间太短，没有时间留给陆照鹤细想，一直到刚刚再次出现了昨晚一样一样的情况，他才真正确认少年认错了人。
对方将他认成了谁，陆照鹤心里也有了大概猜想。
相同的发色、瞳色还有身高，在刚接触时总会有人将他与颜寂认错，只是再相似的外形特征，脸部特征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没有人会对着他俩的正脸，得出他们两几乎一样的结论。
少年看上去有些脸盲。
不过就算脸盲，在听到他们的声音后，也会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像少年这种情况的，陆照鹤倒是第一次见。就像是对颜寂的记忆清空了大半，再由着他将那块记忆完全覆盖，这样在少年看来，他就完完全全是“颜寂”本人。
不管他做什么干什么，都是“颜寂”。
午间的阳光正好，鸟雀鸣叫，花园四周都盛开着娇艳的鲜花，他的心里却一片阴暗。有声音催发着他心里见不得光的情绪，不断诱惑他就这样让少年误解下去。
颜寂应该与他很亲密，他可以借用颜寂的外表偷来一点少年的求助，还有无知觉的依赖与看向他时亮晶晶的眼神。只要他不说就不会暴露，甚至可以去阻拦真正的颜寂和少年见面，让这个谎言再久一点。
你应该很熟练的，心里的那个声音对他说。
可是隔着谎言的初识，真的会给后面的旅程带来一个好的开端吗？
心里压抑着的阴暗情绪疯涨，却又被最上层的横栏压住，只能在心里无意义叫嚣。
他不想再有一个不好的开始，即使这个开始需要撕开伪装，露出里面的血肉。
所以陆照鹤这一次选择坦白。
*
鸦透懵了，语无伦次了半天，也没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毕竟他现在太混乱了。
面前的“颜寂”说他不是颜寂，但外形特征什么的全都符合。如果他不是真的颜寂，那他身上能对的上的气息怎么解释？
救命恩人又要来一个？！
这都几个了啊？
鸦透现在头很大，被出乎意料的信息冲击的完全忘记了自己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在陆照鹤主动说出可以带他一起出去后才反应过来。
“皇室徽章不可随意外借，但呀呀……我可以叫你呀呀吗？”
鸦透哪儿有什么不答应的，他现在处在混乱信息中心都还搞明白状况。
“好。”陆照鹤到现在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勾了勾唇角又很快放下，“不过呀呀这几天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再一起回来。等到出入令牌批下来之后，出入就方便很多了。”
001冷笑：【心机。】
谁家好人一上来就直接圈了好几天的。
“你带我出去吗？”鸦透纳闷，“四国会议期间你们不忙吗？”
“忙，但不是每天都会开会的。人需要休息。”不然也不会出现晚上供宾客放松的晚宴。
自己认错了人，但对方态度却格外好，甚至还能亲自带着他出去，鸦透被汹涌澎湃的善意扑了一脸，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懵懵地说了一声：“谢谢。”
陆照鹤：“不客气。”他抬手招了招停在另一边的人，“现在就可以出去，走吗？”
事情经过虽然有些波折，但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鸦透觉得陆照鹤是个好人。
努力了半天结果被发了一张好人卡，001有点幸灾乐祸。
……
认错人后和陆照鹤单独相处很尴尬，但好在陆照鹤会找话题，宫外又热闹，没一会儿鸦透就彻底放松下来。
叫卖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梭的孩童，对鸦透这种涉世未深的刚成年人鱼来说，简直就是逗猫用的逗猫棒。不过他现在有重要事情要办，就算再好奇他也不能过多停留。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顺利很多。对于鸦透要做什么，陆照鹤并没有过多询问，很大程度上给了鸦透自由发挥的空间，只是在最后鸦透要离开时叫住了他——
“等你的事情办好了，要不要来这里玩玩？”
合理的边界感与自觉是增加好感度的秘诀，加上还没弄清楚陆照鹤身上的气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鸦透有心想查些什么，点头应下，“好呀。”
在他的计划里，只要他的速度够快，他就不会花太多时间，毕竟克里莱尔只是确认一下他的安全，他只需要去海边晃一圈就可以了。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如同午间需要出入令牌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一般，鸦透站在大海边被狂风吹得一脸凌乱。
海边的封锁线已经撤下，此时阳光正好，海面平静，周围安静。别说人鱼，此时连个会叫的动物也没发现。
在他等了好久，又一次被长发糊脸的时候，鸦透才皱起眉：“我这是……被放鸽子了？”
他好不容易跑出宫，结果一条鱼都没见到。
【应该也不算，毕竟他没有给出具体时间。】001顿了顿，从善如流开口，【但这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告知具体地点，具体时间。这不能怪我们。】
鸦透点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然再等等？】
等的结果就是被自己的头发糊了三次脸。
深海人鱼种族之间有着特殊感应，其实不需要特地告知地点，只需要他靠近大海，克里莱尔就能感受到。结果他现在在海边站了这么久对方都没有出现，还能说明什么？！
他就是被放鸽子了！
鸦透抿着唇，低头在脚边找了一会儿，挑了一些颜色鲜艳一眼就能看见的贝壳随机摆成了一个图案，又挑了其中最大的丢进水里，完成一切后才站起来。
这样就当他来过了。
当然这并不是他全部意思，他真正想表达的是——他已经来了，是你没有找到，所以不许上岸来找我。
*
因为被放鸽子，鸦透回来的时间比他预估得还要快。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这时候的阳光是橙黄色的，洒落在肩头，让整个街道看上去都像黄色的蛋糕。
陆照鹤真的在原地等他。他全身都是冷色调，出现在这里其实有些不搭，但周围太热闹了，不管是什么样的风格都可以轻松融入，见到他时原本有些冷漠的神情松动，“回来了？”
鸦透点头，“嗯嗯。”
“我带你去逛——”
他的声音被惊讶的声音打断。
“呀呀？”
鸦透循声看去，祁青野正拿着一串糖果从人群中钻出来，见到人后身上有些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抬步朝他这里走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陆照鹤被打断，有些不悦，但皇室良好的教养让他做不出大庭广众下给别人难堪的事，偏头询问，“这位是？”
祁青野腿长，已经走到他们身边，此时听到陆照鹤说这话，不明意义的笑了一声，也跟着问了句，“呀呀，这位是？”
“……”
被两个人问的鸦透夹在中间人都要麻了。
你们这种国家皇室高层，每届四国会议是没有见过吗？为什么要他来介绍！
“陆照鹤，祁青野。”鸦透忍住没有皱着脸，但语气比之刚刚已经冲了很多，“你们不是上午才一起开了会吗？”
祁青野被凶，立马老实，将手上准备好的糖果递给鸦透，“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别生气。路过时看见的糖果，想着你应该会喜欢，买了点给你尝尝。”
对比来时做了准备的祁青野，陆照鹤手上能送给鸦透的可什么都没有，但他有钱，直接朝鸦透发出邀请，“和我去逛逛吗？今日应该有很多稀奇的物件。”
鸦透本来就答应了陆照鹤，点头：“好呀。”
陆照鹤冲祁青野笑了笑，笑容里挑衅居多。
“你是这个国家的人吗？跟着你逛能好好玩吗？”祁青野幽幽开口。
两个都不是西之国的人，此时差点就因为谁对西之国更加了解这个问题在街上对着对方开炮。
陆照鹤：“来前对西之国做了一定了解，这点倒不用你费心。”
祁青野紧紧咬着不放，“正巧，我来之前也是对西之国的集市与文化习俗做了一定调查。”
陆照鹤微笑不变，“所以？”
从在闹市里见到祁青野的第一眼，敏锐的直觉就已经打响了名为“情敌”的警钟。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面，除了每届四国会议之外，国家外交等合作都需要两方亲自到场，有时难免涉及到利益纠纷，却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针锋相对。
陆照鹤知道，祁青野怕是不成功搅局就不会离开。
果然下一秒，刚刚还盯着他的祁青野此刻露出一个有些欠揍的笑。
“所以我们可以一起玩。”
“你知道的和我知道的加在一起，就可以让呀呀玩得更加高兴。”
鸦透：“……”
001：【？】
什么东西？
“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翻版？
*
“呀呀，这个好吃。”
“呀呀，要不要吃这个？不吃？那我先买回去。”
“这个也好玩。”
“买。”
“都买。”
“嗯，全包上，带走。”
幸亏街上本就吵闹，又有足够新奇的玩意儿在身边两人抬杠一样争着付钱的行为才没有那么吵。
鸦透原本还有些头疼，后面注意力全被那些新奇玩意儿吸引，就自己一个人玩去了。
而陆照鹤和祁青野两人一路针锋相对，从“这种时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到后面“你到底有什么的目的”，再到“你绝对不安好心”——
陆照鹤：“你最好确定自己出来不是专门来找呀呀的。”
祁青野打断，“不要叫的这么亲密。”
陆照鹤嗤笑，“他让我这么叫的。倒是你，呀呀让你这么喊了吗？你跟他亲密到能喊他小名了？”
祁青野破防：“……”
呀呀确实没有亲口说出他的小名，他这么喊完全是因为陆临安这么叫，不过应对姓陆的他向来有一套，能让陆临安破防一次，他就能让他哥破防第二次。想到这里，祁青野使出杀手锏，“呀呀闻过我，在陆临安面前，他可以作证。这样算是亲密吗？”
“……”这下轮到陆照鹤破防了。
两人相继破防的后续就是两人抢着帮鸦透买东西，只要是鸦透看一眼的东西，就买上带走，生怕自己手慢了就被对方抢先。
最后这场闹剧还是被鸦透皱着眉瞪了一眼后才变成了最后的暂时休战。
这里的暂时休战指的是两个人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像之前一开口就夹枪带棒。两人只沉默地跟在鸦透身边，偶尔因为视角转动不可避免对视一眼，又很快嫌弃地转过头。
卖花的小姑娘，做甜点的姐姐，变魔术的叔叔，还有四处玩闹的小孩，鸦透在大海里没见过这种热闹的集市，完全没有注意陆照鹤和祁青野的异常。他一直玩到夜晚降临，四周燃起灯火时才意识到时间真的很晚了。
他终于决定回宫，回去的路上还在高兴地眯眼，陆照鹤没忍住伸手去挠了挠他的下巴，就是在刚碰到的瞬间就被祁青野狠狠打了一下。
祁青野语气很冲：“别给我动手动脚。”
陆照鹤无语地收回手。
宫门口此时站了一大群侍卫，看守比离开时还要森严。就在鸦透思考是不是晚上要比白日更难进出时，他在人群中看见了沈听白的身影。旁边还站着一个银发男人，身高什么的和身边的陆照鹤很像。
陆照鹤提醒：“那个就是颜寂，别再认错了。”
“……”
午间认错人的尴尬被提醒之后又涌了上来，鸦透觉得脸有些热，咳嗽一声装作若无其事转头。
沈听白需要巡逻会出现在这里他能理解，但颜寂为什么会在这儿？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在逮什么人。
不会又是什么异族入侵了吧？
联想到昨晚那个不知因为什么闯入宫中的魔族，就算已经被沈听白知道身份，但鸦透作为现场唯一一只异族，还是不由缩了缩脖子。
刚刚还高兴呢，现在就老实了，还越走越慢。
祁青野：“怎么了？”
鸦透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说话间，颜寂看到他并走了过来，几秒就站在了他面前，速度快到鸦透刚刚被祁青野抓包时露出的手还没收回去。一想到他之前认错人，再看向颜寂时就怪怪的，鸦透干笑两声，“亲自来巡逻？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颜寂低声开口：“看你这么晚没有回来，过来等你。”
鸦透懵了：“嗯？”
不是，所以逮的人是他是吗？
*
现场实在尴尬。
鸦透就跟出去鬼混到晚上在家门口被家长逮住的小孩，老实站在旁边听大人们之间客套的寒暄。只是他们到底不是大人和小孩，所以对话间难免阴阳怪气。
“麻烦你们今天带呀呀出去玩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呀呀很爱跟我们出去玩。”祁青野笑眯眯的。
玩的时候还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就站在同一战线上了。陆照鹤也顺着祁青野话开口，“嗯，不麻烦。如果呀呀还想出去玩，可以随时找我们。”
颜寂抬起眸，“这就不用费心了，呀呀想出去玩可以随时找我，对这里，我应该更熟悉。”
没说重话，却也不留情面。
放在平时，颜寂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但从他亲自到宫门口堵人这一行为来看，颜寂今天估计已经急到失了分寸。
颜寂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叫莉莉维娅去准备。”
“不用了。”鸦透连忙摇头，“我吃饱了。”
逛了一天买了很多吃食，如果不是考虑他不能吃太多人类食物，这些在路上他就可以消灭干净。
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沈听白蹙眉，“会影响吗？”
他说的没头没尾，但只有鸦透知道，沈听白在问人类食物会不会影响到他保持人类形态的时间，同时也用眼神隐晦传递需不需要他晚上过来一趟带他去补水的讯号。
鸦透：“放心，不会，我有分寸。”
“嗯。有事可以找我。”
沈听白出现在这里是有正经事要做的，也只是凑巧见到颜寂在这里才停下来，进而导致正好撞上鸦透他们回来的时间。只是跟鸦透聊了几句，就带队离开了。
他刚一转身离开，颜寂的声音就幽幽跟在后方，“呀呀怎么和沈听白这么熟了？”
熟吗？他觉得也不算太熟吧？鸦透想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不过掐去了前因后果，“因为他帮了我。”
颜寂：“那我呢？”
鸦透疑惑：“我不是一直跟你很熟吗？”
身边传来了轻笑。
所有人看过来时祁青野收起了笑，咳嗽一声，不知道在暗示谁，“我们也走吧，玩了一天挺累了。而且站在大门口实在引人注意，我们还是想低调点。”
鸦透求之不得。
他迅速跑到最前面，想赶紧回去把他买的东西摆出来，三人一下被甩在了后面。
“那我呢？”祁青野耸耸肩，语气欠的实在没办法，重复了一遍颜寂的话，“谁叫后来者居上且又争又抢呢？凡事都是要看行动的，不敢靠近可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颜寂脸色一下就黑了下去。
祁青野可不管，他转身就去追鸦透了。
现场就剩下了陆照鹤和颜寂。
“我也走了。”陆照鹤在经过颜寂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知道呀呀是怎么认识我的吗？”
颜寂看着对方与自己有些相似的外表，心里划过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他将我认成了你。你不太敢见他，长时间不出现已经让他忘记了你的样子。”陆照鹤微笑，收回手。
“谢了，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陆照鹤：感谢兄弟送来的老婆。
副本很短，建议宝贝们完结了再来，谢谢大家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