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半夏厚朴汤
仲夏的江南，药王谷笼罩在晨雾中。半夏立在观症台前，素白襦裙被山风掀起涟漪。她指尖轻触台面水镜，镜中映出位倚窗蹙眉的妇人，正是近日来谷中求诊的王氏。
"咽中如有炙脔，吞之不下，吐之不出。"茯苓抱着陶罐轻语，罐中溪水映着她蹙起的眉尖，"《金匮要略》第七章所言，当是此症。"
厚朴将紫金算盘拨得清脆作响："气郁则津停，津停则痰聚。这妇人舌苔白腻而滑，脉来弦细，显是七情郁结、痰气交阻之象。"玄色衣袖扫过镜面，王氏的舌象顿时放大数倍，只见舌体胖大，边缘齿痕宛然。
忽然镜面漾起波纹，红衣少年踏着热浪跃上观症台。生姜发间玉饰叮当，指着镜中人道："你们看她的鱼际穴！"众人凝神望去，王氏手掌大鱼际处泛着青白，正是《黄帝内经》所言"形寒饮冷"之征。
"半夏姑娘，该你决断了。"紫苏叶翠纱轻扬，解下腰间香囊。谷中皆知，这香囊里藏着能解肝郁的辛香之气。
半夏将玉杵点在镜面中央，水纹以杵尖为圆心层层荡开。镜中景象忽变，显出王氏喉间一团胶着白雾，正是凝结的痰涎。"厚朴布气网，茯苓引水道，生姜破寒冰。"她语速渐快，"苏叶，用你的香风引路。"
五道身影化作流光没入镜中。王氏忽觉喉间一松，仿佛有双温凉相间的手抚过天突穴。厚朴的算珠化作金线穿行三焦，将郁结的气机织成流动的网。茯苓的陶罐倾斜，甘淡溪流漫过中脘穴，冲开粘腻的湿浊。
"此处当用生半夏！"半夏的玉杵重重敲在痰核中央，《神农本草经》文字凌空浮现："半夏味辛平，主伤寒寒热，心下坚，下气"。胶着的痰涎应声碎裂，却被生姜的热力裹住不得四散。紫苏叶的香风适时卷来，裹挟着碎屑从少商穴逸出。
镜外药童看得真切，急忙记下："辰时三刻，紫苏叶引药性归经太阴，生姜助半夏辛开苦降..."笔锋忽顿，只见王氏喉间残存的痰气竟凝成梅核形状。茯苓正要再引溪流，却被半夏拦住："病根在肝，当以情志调摄为要。"
紫苏叶会意，香囊中飘出缕缕清气，正是《本草备要》记载"紫苏辛温，行气宽中"。那清气渗入王氏眉间，将她郁结的愁思化作一声轻叹。窗外忽有清风入帷，卷着厚朴布下的气网缓缓收拢，将最后一丝滞气从期门穴引出。
午时将至，王氏对着铜镜轻咽唾沫，眉眼渐渐舒展。药王谷观症台上，五道流光先后跃出，镜面复归平静。半夏抚着微湿的鬓角道："虽已见效，还需甘麦大枣汤善后。"茯苓的陶罐应声涌出琥珀色汁液，正是《金匮要略》中的养心方。
谷外传来更鼓声，厚朴拨着算珠忽然抬头："未时该去李家庄了，那屠户酒后呕吐伤及胃络..."话音未落，红衣少年已化作流光掠向东方，只在空中留下姜香袅袅。
暮色初临李家庄时，屠户赵大正蜷在竹榻上呻吟。半夏悬于房梁细观，见其面色潮红如蒸蟹，十指紧按中脘穴，正是《伤寒论》所述"心下痞硬"之象。厚朴的紫金算盘忽明忽暗，七十二颗算珠竟有半数泛着赤光。
"酒客不喜甘，此人舌苔黄腻如酱。"茯苓的陶罐映出赵大舌象，罐中清水霎时浑浊。紫苏叶轻嗅空气："呕吐物酸腐挟腥，胃络必有损伤。"
生姜忽然按住自己发间玉饰，那姜芽状的饰物正发出灼目红光。他纵身跃上房梁，指尖在赵大足三里穴上方三寸虚点："气街穴阻滞，阳明经气逆乱。"说着从袖中抖落三片干姜，正是仲景在《金匮要略》中强调的"呕家圣药"。
半夏的玉杵忽然发出清鸣，杵尖浮现《神农本草经》篆文："半夏主心下坚，胸胀咳逆"。她凌空写下处方，金字浮现在昏暗的厢房：
半夏一升 厚朴三两 茯苓四两 生姜五两 干姜二两 紫苏叶二两……
"且慢！"厚朴的算珠突然卡在"生姜五两"处，"寻常梅核气生姜不过三两，此方..."
"此乃酒客特殊煎法。"半夏指尖轻划，金字旁浮现小注："右五味，以水七升，煮取四升，分温四服，昼三夜一。"她转向红衣少年，"生姜，该你展现'杀酶保苷'的本事了。"
药魂们俱是一怔。这四字真言乃药王谷禁语，暗合药物炮制玄机。只见生姜发间玉饰应声碎裂，露出内里赤红如血的姜芽本体。赵大忽然剧烈咳嗽，吐出带着血丝的痰涎。
茯苓的陶罐突然剧烈震动，罐身"泽泻"刻痕泛出蓝光。她急忙按住罐口："患者素体湿热，若按常法利水，恐伤真阴！"
"用仲景猪苓汤法。"半夏玉杵点在陶罐刻痕处，"你去取甘澜水，以空流水扬之万遍。"说着转头看向紫苏叶，"你的香囊该添新客了——去采带露的鲜苏叶，按《雷公炮炙论》所说'凡使，勿用薄荷，茎紫、叶大者良'。"
厚朴的算盘突然腾空，七十二颗算珠化作金线刺入赵大手足三阳经。玄衣青年闭目掐诀："手阳明经气滞七分，足太阴经湿困九分..."忽然睁眼喝道："生姜！你的干姜为何带皮？"
"此乃遵陶弘景《本草经集注》！"红衣少年周身腾起白雾，"'凡汤中用完姜，皆薄切，生用则温中，干者须微煨'。"说着将两片带皮干姜掷入虚空，姜皮遇气即燃，在赵大中脘穴上方形成金色光轮。
紫苏叶携着晨露归来，翠色纱衣沾满晶莹。她将鲜苏叶铺在香囊上，按《备急千金要方》所述"苏叶生用解郁，捣汁服尤良"，指尖凝出碧绿汁液。赵大忽然长吁一声，额间渗出黄豆大的汗珠，泛着淡淡酒气。
子夜时分，赵大突然抽搐。厚朴的算珠半数转黑，厉声喝道："快看他的鱼际穴！"众人望去，原本青白的鱼际竟浮现蛛网状红纹，此乃《脉经》记载"酒毒入络"凶兆。
半夏的玉杵突然迸裂，露出内里漆黑如墨的乌头状核心。茯苓惊呼："你竟用姜汁炮制过！"话音未落，杵尖已点在赵大少商穴，墨色药气顺着太阴肺经逆行而上。
"不可！"厚朴的算珠结成八卦阵，"此乃《伤寒论》禁忌'酒客病，不可与桂枝汤'之理！"
"非也。"半夏的素衣无风自动，"仲景言'得汤则呕'，故我用生姜五两为引，取其'呕家圣药'之性反佐。"说着将杵尖墨色尽数注入赵大劳宫穴。
忽然满室姜香大作，红衣少年化作原型——竟是株九节连珠的板蓝根状姜块，每节都刻着《新修本草》文字："生姜，归五脏，祛痰下气，止呕吐"。他周身燃起无色之火，将赵大体内残存的酒毒炼成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