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易黄汤(第2页)
山药从脉案上抬起头,玉秤上的铜权轻轻滑动:“车前子当增两钱,助湿邪从膀胱而出。黄柏兄可添至九钱,但需以炒炙缓其寒性。”白衣医者说着在虚空写下金色药量,转头对芡实道:“劳烦姑娘将固摄之力再加一钱,莫让暑湿乘虚再侵。”
现世里,顾怀仁的狼毫在宣纸上沙沙游走:“原方加车前子至五钱,黄柏改为炙用八钱,另添鲜荷叶三钱为引。”笔锋在荷叶二字上重重一顿,虚空中的药灵们顿时会意——翠衣少女模样的荷叶灵体笑盈盈现身,将清香洒入沸腾的药釜。
芸娘服下汤药不过半刻,忽觉小腹如有暖泉涌动。车前子化作的碧色药气穿行于膀胱经,将黏着在膜理间的湿浊尽数冲刷;黄柏的玄色剑气裹着炒炙后的温性,将三焦残余的郁热层层剥落。芡实的水色灵力沿着带脉游走,将欲溢的水湿稳稳兜住,山药醇厚的药性则化作金黄油膜,细细修补着脾脏运化的机关。
七月流火,芸娘站在绣坊二楼的轩窗前,针尖悬在孔雀翎眼处迟迟未落。明明晨起时神清气爽,此刻却觉得胸口像压着块浸水的棉絮。楼下传来掌柜的呵斥声,新来的绣娘失手污了贡缎,哭求声混着蝉鸣刺入耳膜。
“顾大夫,您说奇不奇怪?”芸娘将手腕搁在脉枕上,柳眉微蹙:“如今腰腹不再坠痛,却常无故叹息,夜间多梦易醒。”老医师凝神诊脉,忽觉肝脉弦细如按琴丝,再观她眼白隐现淡青,心中了然:“肝气郁结,当是久病忧思所致。”
虚空中的黄柏突然按住剑柄,黑衣无风自动:“胆经有滞!待我...”山药广袖轻拂拦住他去路:“肝郁乘脾,此刻若用苦寒直折,恐伤其生发之气。”白果折扇上的墨字忽变作“木郁达之”,沉吟道:“《慎斋遗书》有言:调肝不应,当取阳明。”
“让我试试!”久未言语的车前子突然跃上案几,绿衣少年指尖绽出车前草的穗状花序:“我虽主利水,但《药性赋》说我兼能明目——目为肝窍,或可疏泄肝胆郁热。”芡实腰间的银铃急响:“不可!你性偏滑利,患者现在舌苔薄白,分明是郁热伤阴之象。”
众药灵争论间,顾怀仁已落下新方:“易黄汤减黄柏至五钱,加玫瑰露三钱冲服。”芸娘看着新添的朱色药引,恍惚见虚空中有绯衣女子向她颔首——那是玫瑰花精携着疏肝解郁的芬芳,却不带柴胡升散的峻烈。
当第一片梧桐叶飘落医馆天井时,芸娘带来了自酿的桂花醪糟。顾怀仁捻须细观她新绣的《四气调神图》,但见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气韵在绢帛上流转,会心笑道:“姑娘如今深得养生之要了。”
虚空中的五位药灵围坐在银杏树下,面前浮动着金秋脉象。山药玉秤上的铜权已调至最小:“脾土得健,可渐减补益之力。”芡实正在编结新的水色丝绦:“带脉固若金汤,我的固摄术该收功了。”黄柏擦拭着不再炙烤的佩剑:“余热已清,剑气当归鞘。”
白果将折扇上的“涩可去脱”改为“收敛肺气”:“秋令在肺,该让我的同气相求了。”车前子却扯着蒲公英的绒球不肯撒手:“让我再巡最后一次水道!”众药灵笑闹间,芸娘的最后剂汤药正在砂锅里翻滚,白果将五钱分量化作银杏叶状的流光,轻轻覆在收官的药汤上。
芸娘饮尽药渣时,西厢房的产妇正传出新生儿的啼哭。仁济堂的紫檀药柜泛起微光,五个药灵的身影渐渐淡去。山药临走前在《本草纲目》上留下批注:戊戌年秋,易黄成方,五药各司其职,祛邪扶正,终得两全。
冬至前夜,仁济堂天井的积雪映着星辉。芸娘踏着咯吱作响的雪毯推门而入,怀中抱着羊绒护膝。顾怀仁接过时触到她指尖凉意,眼中精光微闪:"姑娘近来可觉夜尿频多?"
虚空中的药灵们自紫檀木纹中苏醒。黄柏剑鞘凝着霜花,望向案上新脉象:"脉沉细如葱管,分明是寒凝血瘀之象。"山药却摇头,玉秤悬在冬至节气图上:"子时一阳生,此刻当以温养为要。"
"且慢!"白果折扇展开《伤寒论》条文,"少阴病,得之一二日,口中和..."话音未落,芡实忽然指向芸娘带来的食盒:"你们看那桂花醪糟,表层结着冰晶,分明是脾阳不足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