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乾隆十五年(一)(第2页)

 皇帝闭了闭眼,忽然道:“桂铎……你以为如何?”

 傅恒大惊,立刻道:“桂铎大人的身子,是经不起劳累的。请皇上,三思。”

 皇帝道:“和亲王给朕带了一封桂铎的折子。你也看看吧。”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折子,递给傅恒。

 傅恒看着信,边听皇帝道:“其实黄太医也向朕禀报过,桂铎这几年说是健旺了些,实则不过是疼痛减轻,精神看着好起来,底子早就虚透了,能过五十岁这个坎,已经是不容易了。今年秋冬不是阴雨就是大雪,这般反常季候,更是损耗,便又添了肺痈之症,按他的估计,也就是这两三年内,人就会咳血不断,卧床不起,正气损耗,原本附骨疽的患处会毒气横生、大片溃烂,直到虚衰而亡。”

 傅恒的四哥一等承恩公傅文在去年咯血而亡,他知道这样的病患到了生命的尽头,是何等地痛苦。

 他持信的双手有些颤抖:“所以,桂铎大人不想等到两三年后,毫无尊严地死在床榻上。他宁可在最后的时日里,再做一些事情。”

 皇帝语气也有些沉重:“桂铎当年在淮安为官,他修筑的堤坝是为数不多坚固的,且他还整理出了治水之策,可以说是最了解当地水势民情的人,现下朝廷也的确是无人可派了。他在信里说起,如今二子成家立业,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总不能放心慎妃。朕已决定,今后只要慎妃不犯十恶不赦之罪,朕,必保她一世荣华安稳。”

 傅恒心中冷笑,说来慎妃从前是乌拉那拉氏的侍女,与皇上相识比自家姐姐还早,也可称一句青梅竹马了,入宫后侍奉皇上,还将和婉公主抚养长大,在没犯错的情况下皇帝保她一世荣华也是应当,结果被皇上这么一说,倒像皇上看在她阿玛的份上额外施恩一般。

 他掩住内心厌恶,道:“另外,此次江南水患严峻,百姓人心惶惶,才会有民变。奴才以为,皇上可以令皇子代您南下巡视河道,以安民心。”

 皇帝深深睨了他一眼:“那你说,派谁合适?”

 傅恒道:“大贝勒在宗人府当差,如今已近腊月,事务繁多,只怕抽不开身;端郡王本就在工部当差,巡视河堤,也是他分内之事。还有,三阿哥已经长大,也可以开始接触这些事务了。”

 皇帝比较满意:“你倒是不存私心,也不因永琏是你亲外甥就一味避嫌。罢了,就让永琏和永璋一起去吧。”

 乾隆十五年正月下旬,江浙的水患平息。

 索绰伦桂铎殉职于两淮,其次子珠隆阿扶灵柩回京,按其遗嘱,丧事一切从简,只将家中一个蓝地花卉纹粉盒随葬。

 皇帝感其劳苦功高,破例追授为正三品轻车都尉,谥忠襄。其女慎妃,晋封为贵妃,册封礼定于六月。

 永琏徘徊在永寿宫门前,心中暗自庆幸还好皇阿玛封慎娘娘为贵妃的旨意到了,还可以再拖延一下时间,晚一点面对。

 桂铎临终前,曾经请求他,不要将他过身的消息告知慎妃。

 “下官,不值得让娘娘伤心难过。”

 他虽如此说,可永琏觉得,他只是个外人,不应当对慎妃娘娘这位长辈隐瞒这样的大事,更不应该对一个女儿隐瞒她阿玛的死讯。

 何况,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瞒得住。

 可是,他也确实担心慎妃娘娘伤怀过度。

 因此他犹豫不前。

 至于永璋,他年纪小性子直,这样的场合若是一不小心说错话,就不好了,所以他决定不让永璋掺和进来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皇额娘,只带着璎珞姑姑和明玉姑姑,快步走来。

 皇额娘阻止了宫人进去通报,严令他们不得让慎妃知道她来了的事情。

 她只是对永琏低声道:“按照死者的遗愿尽力行事便是。若是你慎娘娘知道皇额娘到了,她就更容易知道出事了,皇额娘,就不跟你一同进去了。孩子,皇额娘会一直在外面等你。”

 永琏深吸一口气,让宫人去通报。

 慎娘娘坐在屏风后,从他的角度,看不清表情。

 寒暄一阵,慎娘娘果然问起桂铎大人,永琏忐忑道:“桂铎大人在南方病倒了,一时不能回京,不过随行的太医已经诊过,没什么大碍,请慎娘娘放心。”

 屏风后的慎娘娘忽然笑起来,道:“你说说我阿玛这个人,临了,还给你添这样的麻烦。”

 永琏看到屏风后的影子站起身来,似乎想回内殿,却是走出两步,脚一软便摔了下去。

 春桃的惊叫声震耳欲聋:“主儿,您怎么了主儿!传太医!快传太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箬这一病,数日不能起身。

 正月末,超勇亲王病重的消息传来,世子成衮扎布上书请求皇帝让车尔登扎布回乌里雅苏台侍疾。

 超勇亲王已经年过七旬,这一回重病,就有了下世的光景。成衮扎布的奏请不仅是要让车尔登扎布回去尽孝,也是要好好地与他商议一番超勇亲王的后事。

 永琏将水患种种善后的文书处理完毕,又交待了手下去索绰伦府尽些心意,一直忙到很晚才回到王府。

 一踏进王府,吉雅便小心翼翼地上前道:“二爷,额驸病重的事情,小主人知道了……”

 永琏心下一紧,道:“我去看看。”

 他进了房间,房中没有点灯,敖登坐在床边哭泣。

 他甚少见到敖登的泪眼,一时慌了,上前抱住她:“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们回漠北去,去看额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