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一条狗(第3页)

 

李学武上班后抽空给俱乐部打了个电话,问赵老四将周末那天月坛公园的情况说给他。

 

赵老四虽然没问过,但他很清楚李学武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盯着顽主和老乒圈子。

 

就连他跟顽主圈子“藕断丝连”的都没有在意,周常利回来招工的时候还见了那些顽主,也没训斥他。

 

他是不敢胡乱猜测李学武要干什么,但他一直都有关注着这些事,就怕有一天李学武突然问起来。

 

进了俱乐部的门,就是俱乐部的人。

 

赵老四早就认定了自己是俱乐部门里的人,现在穿的是皮鞋,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了。

 

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楚,他就是俱乐部的看门大管家,做人做事都得为俱乐部和领导着想。

 

既然李学武关注着两边的情况,那他就关注着,是为了李学武服务,也是跟着学习这里面的门道。

 

有些知识是永远从书本上学不到的,就比如李学武这样的行事和布局,瞬息万变,精准拿捏。

 

李学武撂下电话,他便骑着自行车从俱乐部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红星厂。

 

别人不能随意进出红星厂厂区,可有着正经工作的赵老四可不算“别人”,这是他最为得意的身份。

 

凭借着手里东城东风一号俱乐部保卫科科长的工作证,在门口登个记就来到了李学武的办公室。

 

“说起来都是后话,可他在月坛公园得突围,情况极其惨烈……”

 

李学武很忙,是一边工作一边听了他的汇报。

 

赵老四也不敢多客气,就站在他身边轻声将当天的事说了个清楚,是站在另一个视角上的描述。

 

“当天跟着张建国去到月坛的一共是十三个人,有闫胜利和李奎勇等人,骑着八、九辆自行车。”

 

在这个时候,自行车可算是大宗财产,比人命都值钱,特别是有的车是从朋友处借的,弄丢了无法交待。

 

“当时闫胜利先发现的情况不对,眼瞅着大敌逼近,可要跑已经来不及了。”

 

赵老四介绍道:“怕对方是来抢他们车子的,所以应战的队形是非常松散的环状阵形。”

 

“也就把自行车放在中间,十三个人环自行车站成一圈。”

 

“在弄清楚对方是专门来找张建国的,李奎勇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张建国掩护在身后。”

 

“可他回头一看,后面的马路上,大队的老乒黑压压地排成密不透风的阵形,也已经一步步地堵压过来了。”

 

“前后两路人马迫近后,迅速向两翼伸开、合拢,把他们十三个人紧紧地包围在一个小圈子里。”

 

“圈子正中,就是那几辆自行车。”

 

赵老四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李学武的脸色,见领导手里的笔没停,这才继续讲了起来。

 

“当时能看得出来,老乒们实在是太紧张了,”他讲道:“包围圈合拢后他们没有立即就动手,而是有过一阵短暂的停顿,双方开始了对峙。”

 

茬过架都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尽管双方在人数上非常悬殊,但敢于先动手的一方,还是能在瞬间争取到一定的主动,甚至是反败为胜。

 

在这一点上,老乒方面就暴露出了他们在实战历练和个人勇气方面的不足。

 

“事后张建国回来说了,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一条不知死活、上去就开牙扑咬的狗。”

 

赵老四颇为认同地讲道:“那个时候,老乒们还没有这么一条领头的狗。”

 

先动手的是张建国。

 

他手持一把刮子,完全没有犹豫,照直就向眼前的人群扑了过去。

 

猝不及防地,那把刮刀就砸在了一个老乒的面门上,顿时红的就喷溅出来了。

 

人群大乱,很多人在挤压推搡中摔倒,滚成一团。

 

闫胜利刚开始时是有些惊慌,大脑里一片空白。

 

但观察到对方更紧张以后,立即就变得格外清醒和冷静了起来。

 

他做了一个判断,这时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死死地跟着张建国,

 

或者一起死;或者,从刀丛中突出去。

 

场面实在太混乱了,闫胜利叫了兄弟们跟在张建国的身后,是踩着倒在地上那些人的身体,连挤带撞地向人群外面突。

 

在这个过程中,闫胜利两次被地上的人绊倒。

 

第二次摔倒,可能是过于慌乱,再加上人群的挤压、推撞,闫胜利很长时间没能爬起来。

 

最后还是张建国拽着他的衣服把他从人堆里揪出来的。

 

突出重围,沿着马路向城里方向狂奔,真正的凶险这时才开始了。

 

在最初的混乱过去后,老乒们迅速组织起来,其中最凶悍猛勇的一群人骑上自行车,玩命地向张建国等人追了过来。

 

当然了,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跟在张建国后面冲出来的就是闫胜利、李和平、李奎勇三人。

 

李和平跑在最后,被追上后,一把钢丝锁的铅头重重地抡在了他的后脑上,人一个趔趄扑出去撞在马路牙子上,锁骨断裂,顿时昏死了过去。

 

接着被追上的就是闫胜利。

 

钢丝锁抡击发出的呼啸音就在耳边不断地回响,铅头一下又一下地几乎是擦着他后脑勺落在了身后。

 

惶急中,李奎勇做了一个急停回身、举刀迎刺的动作,紧跟在身后的人猛拐车把躲避,连车带人摔了出去。

 

这多少为闫胜利赢了一点时间,但来不及喘息,快跑到阜成门时,后面更多的人又追了上来。

 

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深褐色柞蚕丝衣服的高个子,粗壮而骁勇。

 

闫胜利从马路窜上便道,这家伙轻巧地一提车把,也跃上便道,抡起钢丝锁就向他的脑袋上砸。

 

这时别说回击了,就是稍有停顿,立时就会被砸躺下。

 

再说追兵太多,速度又极快,撞也能把你撞飞了。

 

这时,张建国跑在最前面,离他大约有四五步远。

 

危急中,闫胜利下意识地喊了张建国一声。

 

而张建国猛地停步,让过闫胜利,然后他抬起左臂护住头,右手顺势就是一叉,戳进柞蚕丝的臀部……

 

在护城河边,张建国、闫胜利站住了。

 

追击的人也远远地站住了,没人敢再追上来。

 

“其他人的遭遇就没法说了,唉——”

 

赵老四叹息一声,心里默念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人,江湖老。

 

只脚踏入这江湖,没有大机缘,只能在江湖老。

 

这里的老可不是混成老头,而是年纪轻轻就……

 

“张建国胳膊受伤了,闫胜利没啥事,”赵老四介绍道:“李奎勇的情况有些特殊……”

 

说起这个李奎勇,赵老四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那个危急、慌乱的时刻,这老哥坚持不肯丢弃那辆从亲戚家借来的旧自行车。

 

向外强突的时候,他是跟着跑出来了,可后来鬼使神差地,他又返身跑了回去推那辆车子。

 

结果被人一扎枪刺中大腿。

 

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还要去推那辆车,又被扎了一枪。

 

最终他满身是血地骑着车子回到了城里。

 

“腿上和屁股上的创口并不深,可就是不愈合。”

 

赵老四叹了口气,说道:“医院不敢去,跟家里上了白药也不管用,疼的咬牙都挺不住……”

 

这个情况李学武倒是知道,昨晚顾延说了。

 

赵卫东等人是真拿张建国等人当死敌了,在行动之前,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刮子和扎枪头上,都涂抹了药粉。

 

他们的父辈,当年在对付日寇时,也是这么干的。

 

伤口半年不愈合,一辈子残疾。

 

“张建国不用去管他。”

 

李学武听完了赵老四的讲述,好一会儿才交代道:“你去问问李奎勇,要义气还是要命。”

 

“要命的话,就去分局找姬毓秀自首,然后你送他去我爸那,告诉他半年之内不能下山。”

 

“明白——”赵老四轻声应了下来,而后又犹豫着问道:“如果他不去自首……明白了。”

 

这话他只问了一半,就在赵老四迟疑的空隙却没有见李学武有任何回答的意思,便了然地点点头出去了。

 

要义气?还用问吗?

 

——

 

为什么要跟赵老四问张建国的事呢?

 

因为聂小光的供述里,就有张建国。

 

李学武也是没想到,聂小光敢对李怀德动手,其中还有张建国等人牵扯其中,这可不是小事了。

 

孤立事件可以容忍,真有预谋可是挑战他底线了。

 

李学武是见过聂小光了的,这小子倒也是坦然,一见着他什么都说了,包括报复李怀德的动机。

 

李学武没再跟他讲什么大道理,只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一个是关于张建国的。

 

因为知道聂小光跟张建国等人混的好,他又没有打埋伏的脑子,怕有人给他出主意。

 

所以李学武问他,是不是张建国撺掇他如此报复李怀德。

 

可聂小光说不是。

 

聂小光供述,就在他去往李怀德家的时候,骑车子从交道口路过,正看见张建国带着人过去,双方连招呼都没打。

 

自那次会谈之后,聂小光与张建国就渐行渐远了。

 

聂小光供述,他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张建国一直在忙于结交和应酬,他结交了很多血统高贵的老乒。

 

他讲张建国在那时一定很得意,一定认为自己已经受到了尊重,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他认为这些结交和应酬给他带来了高尚等级的朋友。

 

可以把刀子交给朋友,但他交给的,是朋友吗?

 

赵卫东给老乒圈子里说,其实张建国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忍耐,相信社会一定会进步。

 

未来出身和身份不会再划分界限,人与人坦诚相处,更没有了思想和意识上的争斗。

 

听见张建国的事,聂小光无话可说。

 

听了李怀德原谅,聂小光沉默良久。

 

他今天得到了一极其荒唐的结果,证明了他的一腔热血都是荒谬的。

 

谈话的最后,聂小光坦诚地说出了撺掇他的人其实是赵卫东,因为赵卫东恨李怀德抢了他的女人。

 

——

 

ps:

 

还记得红颜祸水是谁吗?

 

还记得聂小光是怎么跟赵卫东接触上的吗?

 

知道为什么李学武要关注老乒和顽主的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