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用屁股讲话

“谢谢,谢谢——”

 

聂小光的母亲强忍着悲痛道:“感谢组织的关怀和帮助,感谢。”

 

“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李怀德握了握她的手,关心地说道:“成林同志为厂里做了很多贡献,这都是应该的。”

 

“没有什么困难了。”

 

她抹了眼泪,抽泣着讲道:“听到您对他的肯定,老聂走的就安心了。”

 

“您节哀吧——”

 

李怀德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便往外走去。

 

李学武同聂小光的母亲握了握手,只是简单地道了一声节哀。

 

没想到她却感激地说道:“谢谢您,谢谢您对老聂和小光的帮助,谢谢——”

 

“您客气了,请节哀。”

 

李学武感受着对方的真心实意,抿着嘴角点点头,这才走了出来。

 

聂小光一家对自己的感激,不仅仅是聂成林和聂小光的态度。

 

今天这场追悼会以及相应的后事处理,还是他给定的待遇和标准。

 

是按照厂领导级别安排的相应规格,就连挽幛都是他给定的,算是盖棺定论。

 

有了这个规格,有了这幅挽幛,聂家人也能舒了一口气,让聂成林走的舒心些。

 

至少不会让外人非议,说聂成林是因为重大错误而畏罪自杀的。

 

老李也明白死者为大的道理,出来后同委办和工会的同志交代多仔细和用心些。

 

待其他班子成员完成了追悼仪式后,众人又上了汽车,调转方向往回赶。

 

火化和入土都由在场的工作人员协助聂家来完成,一众厂领导自然是不会等到那么久的。

 

他们是上午来的,厂里与聂成林有旧的,则是会在中午过来。

 

停一个晚上后,明天一早火化入土。

 

——

 

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李学武就扫了聂小光一眼,同他在一起的还有些年轻人。

 

见他看过来的时候躲躲闪闪的,其实李学武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张建国等人的身影。

 

现在聂小光也成了顽主,他爸没了,那些好兄弟自然会来祭拜。

 

这算是京津一地的老礼了,磕头的兄弟家里有红事他可以不到场,但白事必须来。

 

张建国的情况,李学武还是从赵老四的嘴里时不时地听到,具体的也不是很了解。

 

只知道他同老兵们之间的冲突比较明面化了,打出了火气,动了叉子的那种。

 

周常利回来招工,每次都会有顽主大哥们来拜访,或是安排家属,或是安排兄弟。

 

这些人胡同里长大的,其实很有纪律性,只要有顽主大哥们带着,走到哪都是一把好手。

 

年轻,不惜力,敢干。

 

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李学武在东北的布局,才会用到这些人。

 

你当招过去的都会上船跑远洋?

 

当然,所有招工都是以跑船为目的,这些人也是这么安排的。

 

只是跑过船的人,或者亲属有船员的或许都了解过,在运输船上是很遭罪的。

 

为什么会有跑半年歇半年的说法呢?

 

因为跑一年,这些人大多数都得疯。

 

船多一条,船员多两条,两条都不够。

 

东风船务将二十七条货船都租赁给了顺丰远洋,但船员还是这边组织和管理。

 

东风船务目前只负责船员的培养和输送,同时也做近海货运,当做是实习。

 

所以周常利手里一直都有船员在实习和休假,实习的船员等着上船,休假的船员却都舍不得回家。

 

因为休假的时候也是给薪水的,不过没有那么多,有合适的机会自然是多赚点钱。

 

那么,周常利这边给他们找了什么工作呢?

 

确切地说,是老彪子负责运营的钢城贸易在用这些人,一部分参与到了贸易工作,一部分则是渗透到了其他城市拓展贸易渠道。

 

船员都是多面手,见过了外面的世界,嘴皮子很少有笨的。

 

顽主出身,船上历练,休假兼职,再带新人上船,这已经形成了良性内循环。

 

不断地吸纳新人上船,也会甩下去一些老人,比如受不了海上环境的,思想出现波动的等等。

 

这些人钢城回收站也不会放弃,或是担任教练,或是担任近海货运主力。

 

更多的是为了今年即将开展的“马车夫”计划而准备。

 

顽主出身的都是穷孩子,为了钱舍得拼命。

 

在京城告诉他们跑船一个月挣八十,他们拼了命地学习和训练,就为了上船。

 

等上了船,跑累了,没激情了,再告诉他们跑大飞,一个月挣八百,你看他们有没有激情,一个个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

 

什么?跑大飞没激情了怎么办?

 

这就不用再往下考虑了,只要上了大飞这条路,不是死于海外,就是死于意外。

 

八百只是正常跑船的上限,可不是大飞后面发动机的上限。

 

等他们习惯了这种生活,就会自己寻求更快、更多的变现途径了。

 

到时候京城顽主的机灵,结合东北老铁的狠厉,这条海上三角洲算是打开了。

 

后世没有干成的中馹韩自贸区,李学武想试一试,趁着现在没有管制约束,干它一下。

 

自贸区,不就是自己冒着风险哪都能去的意思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

 

“红星厂的领导好像多了几个?”

 

张建国抱着胳膊,很是酷地倒坐在自行车上,望着离开的小巴车问了一句。

 

眼睛还红着的聂小光晃了晃下巴,说道:“组织结构调整了,是要晋副部了。”

 

“艹,这么快?”

 

张建国混出来了,也多少了解了点职级上那点事,有聂小光在,想不懂也难。

 

“不是说还得三年呢吗?”

 

“三年那是集团化——”

 

聂小光一想到自己父亲错过了这份机遇,对厂里那些人便充满了怨恨。

 

“从去年年初开始算,三年内完成集团化,今年是第一个小目标,晋级副部。”

 

“是那个李怀德吧?”闫胜利好奇地问道:“就是他整死你爸的?”

 

李和平也是好奇地问道:“既然他们都来吊唁了,是不是以前的事就过去了?”

 

“如果按照你爸的级别,你大哥和你二哥已经参加工作了,你是不是能接班进厂啊?”

 

“不懂别瞎说啊——”

 

没等聂小光开口,张建国便呲了闫胜利一句,提醒道:“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进厂的事我没想过,让我去我也不去,”聂小光恨恨地说道:“进了那道大门我都觉得恶心,恨不得弄死他们。”

 

“至于说我爸的死,虽然不是他,可他也逃不了责任。”

 

聂小光对李怀德的怨恨是植入内心的,这会儿语气低沉地说道:“我爸的事,我会调查清楚的,绝对不会让他白死的。”

 

“我是不太懂这些勾心斗角的。”

 

张建国晃了晃脑袋,道:“不过哥们义气,有事你就言语一声,我们没有看热闹的。”

 

“没错,小光,有事说话。”

 

闫胜利和李和平等人纷纷点头,冲着聂小光的今天,他们也得说这一句话。

 

虽然这些话都是场面话,可对于顽主们来说,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当然了,都知道他们有啥能耐,要打架还成,真懂脑子,或者谋算什么,那白玩。

 

“没说的,我记在心里了。”

 

聂小光还是郑重地点点头,说道:“晚一点你们就回去吧,不用在这陪我了。”

 

他看了张建国说道:“那些人正在堵你,小心让他们听了什么消息。”

 

“我倒是无所谓——”

 

张建国看了看聂小光,伸出手同他握了握,说道:“哥们现在孽债缠身,不好扰了你们家的事,我只能先走为上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

 

他拍了拍聂小光的肩膀道:“只要你有事,那就是我们的事。”

 

“走了,小光——”

 

闫胜利等人上了车子,同他摆了摆手,便一行几个人往大门外去了。

 

——

 

“想啥呢?”

 

聂小光的大哥聂小林从门里出来,见小弟望着大门外发呆。

 

“唉——”他叹了一口气,站在了弟弟身边说道:“你随了爸的脾气,倔。”

 

“只是爸走了,你也该懂事了。”

 

“你是说我不该动手打他对吧?”

 

聂小光盯着远处,也没看大哥,语气怨愤地说道:“妈怕我惹麻烦,你也怕了他是吧?”

 

“我怕谁?李怀德吗?”

 

聂小林呼了一口气,说道:“你能拿他怎么着?一命换一命?”

 

“但凡你算数学的好一点都能明白,你这是两命换人家一命啊,亏死了。”

 

“那我就多弄几条命!”

 

聂小光咬着牙说道:“他逼死了我爸,我就弄死他儿子,一报还一报。”

 

“呵呵,傻样——”

 

聂小林瞅了弟弟一眼,道:“他俩儿子都在外地上班,你连火车都上不去,弄死谁啊?”

 

“再说了,就算你去了,门你都找不到,人家又伤害你,这不是作孽嘛。”

 

他见弟弟要发火,按了按手掌,道:“好,就依你说的,然后呢?”

 

“你出了事,让妈怎么办,爸没了她已经伤心成这样了,难道你还要再伤她的心?”

 

“我能怎么办!”

 

聂小光突然地转过身子,盯着大哥的侧脸低声嘶吼道:“我就这么点能耐了,可我也想着帮爸报仇!”

 

“你呢?你是干部,你当然不能站出头!”

 

他点着大哥说道:“爸出事的时候你就怕了,怕连累到你的工作,你的干部岗位,连家都不敢回了!”

 

“谁伤了妈的心!啊!”

 

——

 

兄弟两人的争吵声一直压抑着,一个劝,一个恼,徒劳无功。

 

聂家老二照顾着母亲,低声温语,讲了些后事的安排。

 

今天是第一天,又是上班的日子,上午来的人属实不多,有邻居们知道的,要赶来也得一会工夫了。

 

中午时分,来的人才算是多了些,陆陆续续的,聂成林在红星厂的同事们也都来了。

 

曾经的副厂长,主管厂里最要紧的部门,但交往的朋友并没有多少。

 

更多的是以同志和下属的身份来的,比如邝玉生。

 

他一进大厅便落了泪,看着聂成林枯瘦的身躯,以及惨白的面孔,实在难掩悲哀。

 

想想当初,老聂厂长要是听了他的劝,不要顶着上,今天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只是意识相争,哪来的杀身之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