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杏子与梨

第七百三十一章 你好,我叫酒井胜子

 一样的话说出口。

 说话的人,听话的人,心中又都是百样不同的滋味。

 伊莲娜小姐看着酒井胜子凄楚无声的脸。

 她意识到了什么了么?

 不。

 不够。

 这还不够。

 无法承受的情感,无法被说出口的情感,无法被理解又永存于心的情感,它们是思维最高形式的表达。

 面对不了,就是苦难。

 面对过去了,就是财富。

 她,酒井胜子,应该拥有的是财富,而非苦难。

 “这个世界的多数事情,只有经过了挣扎,经过了抉择,经过了痛苦,在你的内心之中,才会得到答案。”

 看到酒井胜子的样子。

 安娜的心,她高冷而强硬的心,稍稍有一点点的软了。

 女人轻轻的控制着轮椅驶到挨着女孩的位置,用手掌轻轻搭上胜子的后背。

 不是抚摸。

 而是抵住。

 温柔而坚定。

 她是在感受着对方的痛苦,像是美丽圣洁的天使在给无助的小女孩赐福。

 “爱情……它的起因,经过与解过,终将是困扰着人类一个千年又一个千年的难题。”女人的声音柔和而条理清晰,“我们无法去真正的理解它,但我们永远都能真正的感受它,发自内心的感受它。像画家去感受美一样去感受爱。”

 “是爱或者是不爱,是欢喜亦或是痛苦。如果你不知道该问问谁的时候?不妨静下心来,去问问自己。”

 她说:“你的心会告诉你什么是爱,就像你的心会告诉你什么是美一样……”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知道的。我明白你知道的。酒井胜子。”

 伊莲娜小姐一连重复了三次。

 她的神态介于说出宿命预言的哲人和下达不准违抗的命令的女皇之间。

 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既清且冷的声线在酒井胜子的粉红的耳廓中回荡。

 雪山上遥远的青铜钟声传来,映出了重重叠叠的万壑回声。

 叮叮铛铛。

 叮叮铛铛。

 钟声响起,震散了一帘春雾。

 “胜子,你被你的雾气困住了,你被你的迷茫困住了。但你在认识自己的那一刻,将找到自己的力量。在觉醒的那一刻,便是你将走出迷雾的那一刻。”

 安娜感受着手掌处传来的女孩腰窝处柔软的暖意。

 “去想明白顾为经,更重要的是,去想明白你自己,应付好这一切。收拾好心情。去准备好画展,去准备好座谈会。今年的新加坡会是属于你的时刻。你要坚定不移的去把握好它。”

 “今年的艺术展上,有很多有很多值得关注的作品,也有很多很多真正优秀的,值得关注的画家。”

 “侦探猫的猫?那样的水彩技法真的令人印象深刻不是么?让我想起了德国的国宝水彩画家门采尔先生,她能把猫咪们画的像是宫庭舞会一样。还有cdx画廊的中心展台,设计的也很巧妙……”

 酒井胜子的眼神动了动。

 她听着伊莲娜小姐的诉说,像是慢慢的从虚无的空中回落到了人间。

 是的。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是的。

 我也知道我的心。

 这是一种蒙在人身边的雾气,慢慢散去的感受,也是一种心中的小背篓慢慢被酸涩的回忆填满的感受。

 她看着自己的心,感受着恐惧,感受着痛苦。

 失去的恐惧。

 失去的痛苦。

 既酸且涩。

 可恐惧比空好。

 又酸又涩的果子,也比味同嚼蜡的无味的果子要好,酸涩的果子是活着的果子,无味的果子是死掉的果子,是美术教室里的模具,神龛坟堆上的贡品。

 空既是虚无。

 恐惧即力量。

 开始时,伊莲娜小姐说什么,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答些什么,她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她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道自己在答什么。

 一切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再后来。

 有一两个单词,一两个名字映入脑海,单词连成了句子,句子又渐渐的连成了段落。

 酒井胜子反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几句话的时间,几分钟的当口,酒井胜子就像重新走过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从咿咿呀呀用最本能,最原始的反应一无所知的感受这个世界的不识字的婴孩,到逐渐的学会了一两个词汇,逐渐学会了表达,沟通,学会了句子。

 直到长大成人。

 身体不需要长大。

 她的身体早已长大。

 这是心灵的成长,她学会的不是“字”,而是在走出迷雾的过程中,学会了“自己”。

 太阳的暖意从头顶的玻璃天幕里照在胜子的身上,照在她的头顶与肩膀,渗进她的发丝,从领口渗进衣衫里。

 出神间。

 胜子似乎又看到了佛寺边广场上的那个自己。

 她赤着脚站在被阳光晒的金黄的广场上,侧头好奇的看着坐在那里,在ipad上画素描的年轻人。

 然后她松开了弟弟的手,伸出手去。

 “你好,我叫酒井胜子。”

 ——

 “去看看崔小明的作品,你认识他么?他今年也才二十多岁,很年轻,几乎可以算的上是你同一代的画家,我觉得他很有趣。我就得年轻一代的画家应该有很多共同语眼,你们可以一起聊聊——”

 安娜提起了崔小明。

 她倒不是推崇崔小明到了骨子里。

 崔小明作品中有着独特的巧思,却也远远没到侦探猫那种将技法打磨到了充满韵律的地步。

 对于崔小明。

 安娜只是第一印象颇有好感,但同样也仅是期待,而非推崇。

 起码现在不是。

 她提起崔小明,只是想告诉酒井胜子,十八岁的年纪,人们难免会把第一次的心动,错当成矢志不渝的爱恋,觉得会天长地久,地久天长。十八岁的年纪,人们也很容易把一瞬间的刺激,当做了一期一会的火花。

 蝉鸣蛙声,固然都是很美很美的事情。

 也会让人误判,让人迷惑。

 年少时你在潭水边,见到了第一只青蛙,那只拥有大大的眼睛的翠绿生物朝着你鼓腮叫了叫。

 于是。

 你对它笑了又笑。

 你对它笑个不停。

 你以为这是你一生中只能见到一只的神奇生物,你以为它只会对着你呱呱的叫,你以为那是属于你的称赞,属于你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