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风华东有扶苏

第555章 风雪(第2页)

“所以不能拖,之前想着只要天子能回京,能长大,终有一日会意识到北境那个年轻藩王是他最大的敌人,只有我们这些臣子才值得倚靠,可这次靖王回京,我总觉得带着一股凛然的杀气...倒是有些像上次先帝驾崩他回京那样,而我永远忘不掉那次京城里到底死了多少人,甚至你与我这尚书之位,不就是那时候才空出来的么?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刑部尚书悚然:“你难道想...你别忘了,他还有锦衣卫!”

“不,终究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站到他对面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杀得完么?他敢杀么?朝堂空了,局势不稳,天下人心尽失,文人士子畏他如虎,百姓群起声讨,这天下他一个人管?政务他一个人看?”

“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那与辽国的国战怎么办?他若是出事,北境乱起来也要命。”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得看,他这次到底想做什么,双方都有忌惮,才能平等地交谈,明日大朝会应该就能见分晓了,我现在只希望他能更跋扈一点,更狠厉一点,甚至更贪心一点,只有这样,他才会真正走上一条绝路,而到时候...”

工部尚书眼里闪着寒芒,一拂袖子继续迈步向前:“...他便能知道,把规则不当回事的人,究竟会受到怎样的反噬。”

......

昭安二年腊月的大朝会前,京城下起了雪。

按照那些早起的老人的说法,上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很轻描淡写,听的人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然而仔细想想,才会莫名地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依偎着炭炉的暖意发出一声感叹。

世间事就是一场场轮回,再看到这样的雪,居然需要整整十年。

已经是卯时三刻,洋洋洒洒的雪压断了宫檐第八只脊兽的尾巴,走出值房的顾怀抬手拂去眉角的雪碴,皂靴碾过宫门后的积雪时,六十四盏长明灯在城楼上忽明忽灭,将他的影子拉成一道细长的墨痕。

依然是藩王上朝觐见的流程,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在那座太极殿里等他的,不再是那个可以称为朋友的人了,而是一个被他养了一年的孩子。

想象着赵吉此刻坐在那宽大且并不舒服的龙椅上,一张小脸紧张得发白的模样,顾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玄色蟒袍被风卷起,露出内衬的银线夔纹,雪粒撞上袍角的金丝蟒鳞,碎成细小的冰晶,落在地上,让宫门道路上的积雪更厚了几分。

御道两侧的青铜鹤灯早被雪蒙成灰白色,唯有灯芯处一点将熄未熄的红,映着两侧的红墙,宫朱砂色在雪景中晕染开来,仿佛有人打翻了一盏胭脂,顾怀走得不快,皂靴碾过金砖缝里的冰碴,足音被雪吞得绵软,唯有腰间玉佩轻摇的清响,一声声凿穿混沌的黎明。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座宫城。

部分因为对于封建王权的戒备,部分因为当初赵轩走入这座深宫后,生命便开始了倒计时,偌大宫城像是吞噬人的野兽,那些此刻在太极殿内等候的官员,那些拎着灯笼扫雪躬身行礼的宦官,那些一入深宫便红颜不再现世的女人,这个地方充斥着对权力的渴望,这些人站得太高,却偏偏忘了低头看一看这世间无数忙着生存的身影。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顾怀都在问自己,如果说按照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想法,现在的他捞得已经足够,早就可以停下脚步,几乎没有人能再影响他的决定,那么还要继续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在这个世道往前走,是为了什么?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真正地替别人考虑,百姓过得辛苦,汉人江山风雨飘零,关他屁事?田间老农种一辈子地到老了连棺材都置办不起,刚出生的婴儿要被扔进臭水沟里自生自灭只因为要节省两口口粮,寒门子弟跟世家大族的后人比起来跟狗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这些难道能怪到他头上?历史的行程摆在这里,有没有他顾怀,这地球还不是一样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他顾怀是什么圣人么?凭什么要他去管?

他为了生存杀过人,他流浪山林的时候脑海里全是最卑劣最恶毒的念头,他这辈子不过就是想当个有钱人,好好活,活够本,他妈的他顾怀甚至都不是什么正经魏人,结果几年过去现在要他扛着一整个大魏往前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道理?

但最后他还是扛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