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家

何时站在玄关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整个客厅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冰箱门发出的嗡嗡声。

“爸爸——！”

何时猛地抬头，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二楼冲下来。何月光着脚，白色发丝凌乱地散着，红宝石般的眼睛里蓄满泪水，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褪色的吼姆玩偶。

她的脚步不稳，差点在最后几级台阶上摔倒，但何时已经瞬间出现在她面前，稳稳地接住了她。

“呜……爸爸……”何月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小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襟，眼泪瞬间浸透了他的制服前襟，“坏蛋！大骗子！你说很快回来的……”

何时僵在原地。

布洛妮娅恢复了平静的眼神，爱莉希雅轻轻松了口气，嘴角重新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只有月下还站在原地，红眸湿润地望着相拥的父女。

何时缓缓蹲下身，动作生涩地抚上女儿的银发。他的指尖微微发抖，创生权能在他体内躁动，却无法平息心脏处传来的、陌生而尖锐的疼痛。

“……对不起。”他低声道。

何月抬起哭花的小脸，抽抽搭搭地问：“这次……这次会待多久？”

客厅再次陷入寂静。所有人都等待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何时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看着她怀里那个已经被摸得发旧的玩偶——那是何月4岁时的生日礼物。”

“……”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何月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哭出来。

“直到你赶我走。”何时突然说道。

何月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真、真的？”她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期待。

何时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真的。”

何月仰起小脸，红宝石般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却已经泛起期待的光芒：“爸爸，你不是去给西琳姐姐找药去了吗？”她转头张望了一下，“西琳姐姐呢？”

……

何时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瞳孔微微颤抖，一年前离家的谎言在此刻化为最锋利的刀，正抵在他的咽喉

他平视着女儿期待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西琳姐姐……回自己家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

“她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在等她啊～”何时伸手整理何月凌乱的银发，指尖的温度比平时要凉，“就像小月亮在等爸爸一样。”

何月眨了眨眼睛，泪珠还挂在睫毛上：“那……西琳姐姐的伤好了吗？”

他只是微笑着点头：“嗯，好了。”

“太好啦！”何月欢呼一声，扑进何时怀里，小脸在他胸口蹭了蹭，“那爸爸以后不用再出门了对不对？”

何时的手臂僵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女儿单薄的背上。他抬头看向月下，后者正死死咬着下唇，红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对。”何时听见自己说，“不出门了。”

何月心满意足地搂住他的脖子，却突然“咦”了一声：“爸爸，你的手好冷……”她抓起何时的手贴在自己暖乎乎的脸颊上，“我给你暖暖！”

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女儿软软的小手紧紧抓住。

“不要动嘛！”何月撅着嘴，执拗地把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脸上，“妈妈说手冷会生病的！”

何月的小手像一团温暖的火焰，将何时冰冷的手掌渐渐捂热。他低头看着女儿认真的表情，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红宝石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关切。

“爸爸的手好大啊。”何月笑起来，把自己的小手贴在何时掌心比划着，“比我的大这么多！”

何时怔怔地看着掌心里那只稚嫩的小手，这双手曾经毁灭过无数生命，此刻却被女儿当作最珍贵的宝物。

“爸爸？”何月歪着头，发丝轻轻垂落在何时手腕上，“你怎么不说话呀？”

何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这个动作让站在一旁的符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吃饭了吗？何时？”符华突然问道，声音平静中带着关切。

“我……”他刚想回答，肚子却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咕——”。

“还没。”何时有些尴尬地回答，肚子又发出一声抗议。

厨房里传来芽衣温柔的声音：“那等一会吧，饭马上就好。”她系着围裙探出头，发梢沾着些许水珠，“今天刚好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何月立刻从爸爸怀里跳下来：“我去洗手！”她蹦跳着跑向洗手间，白发在空中飘扬，“爸爸也要记得洗手哦！”

客厅一时安静下来。爱莉希雅已经悄悄退到窗边，假装对盆栽产生了浓厚兴趣。琪亚娜正偷吃炸虾，被芽衣用锅铲轻轻敲了下手背。

何时走向月下，脚步沉重下来。他刚张开嘴，月下突然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她咬着何时的肩膀，尖尖的虎牙隔着衣料传来轻微的刺痛。

月下把头埋进何时胸口：“人类……大笨蛋。”她的声音闷在胸前，带着湿意，“你知道你消失多长时间了吗？”

何时的手臂缓缓落下，将月下紧紧拥住。

“抱歉，月下。”他低声说。

月下抬起头，红眸中泪光闪烁。她伸手抚上何时的脸颊，指尖微微发颤。

“一年……”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整整一年没有消息……”

何时将额头抵住月下的额头，呼吸交融间都是熟悉的气息。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年的缺席，只能收紧手臂，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

“爸爸！妈妈！”何月的声音突然从洗手间方向传来，“你们在干什么呀？快来吃饭！”

月下慌忙推开何时，抹了抹眼角。何时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不自觉扬起。

“来了，何月。”他应道。

识之律者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把搂住何时的肩膀：“怎么样，何时。我可是一直站在你这边哦！老古董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她们的。”

何时被她的动作带得晃了晃，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该不会用权能了吧？”

“怎么可能！”识之律者立刻瞪大眼睛，松开手拍着他的背。“我是那种人吗？”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虽然确实想过要不要给老古董那家伙来点‘心理暗示’……”

话音未落，一个抱枕精准地砸在她后脑勺上。符华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我听到了，小识。”

萝莎莉娅和莉莉娅像一阵旋风般从客厅另一端冲了过来，粉蓝两道身影同时扑进何时怀里。

“何时哥哥！”萝莎莉娅把脸埋在何时胸前蹭来蹭去，粉色的长发扫过他的下巴，“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啊！”

莉莉娅虽然没说话，但抱着何时的力度丝毫不输姐姐，淡紫色的眼眸里闪着泪光。

何时被撞得后退了半步，轻笑着揉了揉两个女孩的脑袋：“萝莎莉娅，莉莉娅。你们两个都成大姑娘了，还是别这样了。”

“才不要！”萝莎莉娅抬起头，撅着嘴抗议，“就算长到一百岁，我们也要这样抱何时哥哥！”

莉莉娅默默点头，把何时抱得更紧了些：“……”

何时心头一暖，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衣角又被扯了扯。低头一看，何月正鼓着小脸站在一旁。

“萝莎莉娅姐姐，莉莉娅姐姐，”何月叉着腰，一脸严肃，“这是我爸爸！”

“好好好，还给你。”萝莎莉娅笑嘻嘻地松开手，转而捏了捏何月的小脸，“小月亮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众人向餐厅走去时，何时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身面对萝莎莉娅和莉莉娅，语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萝莎莉娅，莉莉娅……”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对不起。当时……应该很痛吧？”

餐厅门口瞬间安静下来。萝莎莉娅的笑容僵在脸上，莉莉娅愣了一下。

“哥哥……”萝莎莉娅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曾经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其实……”

莉莉娅突然握住姐姐的手：“已经……不痛了。”

何时的呼吸微微颤抖。他记得太清楚了——太平洋战场上，萝莎莉娅的血染红了他的剑锋，莉莉娅绝望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进在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