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 71 章
裴燎骨子里的狠戾在喜欢夏澈的漫长岁月里愈发浅淡。
曾经也有过把夏澈关起来锁住铐一辈子的冲动, 但最终也只是作罢,怀着最真挚的祝福看他远行。
哪怕此刻夏澈把自己送到他面前,他也是反复确认确认再确认, 才慎而又慎地弯下腰, 郑重落吻。
夏澈被他抱住的时候, 提前说明道:“虽然你可以进来, 但我还是喜欢在上面。”
他迷恋居高临下俯视裴燎的感觉。
裴燎就把他抱回卧室放在床上。
室内开了空调,他没忘记把被子堆在旁边, 防止对方着凉:“那你上来?”
夏澈果断直言相拒:“今天不了。”
裴燎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夏澈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第一次有多疼, 直接自己来, 我看起来很疯吗?”
裴燎:“。”
裴燎抓住了关键点:“你怎么知道第一次很疼?”
夏澈:“。”
裴燎眯起眼睛:“你搜过?早有准备?”
夏澈:“……”
夏澈面不改色,下意识嘴硬道:“为你准备的。”
谁想裴燎却因为这句话迟疑了,纠结半天,艰难道:“你是不是, 真的很想在上面?”
上下这种事儿, 主要就看个人喜好, 要碰上真心喜欢的, 肯定不是完全不能商量。
比起心脏伸处扎根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裴燎更怕夏澈委屈。
他是很想要, 想到疯, 但再想也不会为了这个伤害夏澈。
夏澈看到他眼底汹涌的爱意,把调侃的话咽回肚子里,坦然道:“以前是很想在上面,但现在更想你进来。”
这是实话,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裴燎完全丧失理智为他沉沦的样子一定很美。
窗帘早已合上, 夏澈擡手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 方便他看裴燎的脸。
“快点。”他催促道。
这两个字像砸在冬日湖泊水上的石子,冰面一击即碎。
裴燎合上长睫,用力啃咬他的双唇,吻到空气稀薄、呼吸不畅。
夏澈一边勾着他脖颈回应,一边主动解开浴袍月要带,全身皮月夫坦然展现在眼中人的视线里。
裴燎的手便往下覆盖,吻得更凶更急,齿印从耳根开始,一路摇曳而下,直至遍布全身。
其中最得偏爱的是肩颈那道旧疤,几乎快要被滋养出新肉,重获新生。
夏澈仰头望着天花板,眼神溃散找不到焦点,只有偶尔泄露音节的声带在告知在场众人,现在他唯一在意的是谁。
“裴燎,”他低声唤道,“别亲了,磨蹭死了。”
裴燎“嗯”了声算作回应,打开旁边密封的盒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别人送的。”夏澈说完又补充,“朋友而已。”
裴燎点头表示明白,没再多问,挤出瓶子里大半冰凉流动体,用掌心温热。
异物感从未曾被踏足的领域传来,夏澈下意识缩起肩膀,但很快又放松,咬在裴燎肩膀上。
裴燎动作很慢,估计这辈子没那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过什么东西,都三根手指了,依然迟迟没有推进加载条。
夏澈觉不到半分疼,不由得放松警惕,轻浮地曲起膝盖压向这人三角区,嘲道:“那么能忍?”
“……”裴燎抽出手,“夏澈,你真的很气人。”
这张嘴实在是让人又爱又恨,可惜当事人完全没有谨言慎行的意思。
至于嚣张跋扈的结果,就是吃了亏也要咬碎银牙往肚子里咽。
夏澈知道裴燎很可以,混血混得很均匀,各个方面特征显著,颜值外观是,size也是。
但再早有所知的准备也是心理上的,不是生理上的,哪怕前戏做得再足,还是疼得把指甲扎进裴燎后背,抓住好几道红痕。
裴燎浑然不觉伤口疼,停下来吻他:“很难受?不然算了?”
“我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夏澈额头布满一层薄汗,声音还算冷静,“你……别慌往里,动一下……嘶!那么用力干什么?!”
裴燎抿唇,直起脊椎慢慢抽离:“实在不行……”
“不行?”夏澈掐这他后颈重新压回来,咬牙切齿道,“你才不行。我行得很,别跑。”
裴燎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澈:“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我……”
“还动?你敢出去试试?”
“……”
没有男人经得起心上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裴燎狠下心,一口气直抵目的地,同时低下脖子,把难挨的痛呼尽数压在舌根之下。
恋爱相关的所有事宜,大多需要两个人的默契配合,才能获得极致的愉悦,像没有指挥的双人音乐会即兴现场,音符是高是低全看演奏者自由发挥,灵魂在和谐共鸣中达到无法言喻的美妙和升华。
当一方迟迟无法进入状态,便由搭档予以引导,渐入佳境。
裴燎看似掌握了主动权,其实一直都没寻到乐谱章法,怕弹错音节,只能在黑白琴键上的一个八度内稳定输出。
等到夏澈找到正确的旋律,才用琴弦缠住黑白键上的手指,主动带他追寻碰撞的鼓点。
月光下时间很慢,屋内无风,窗帘静悄悄的,光影却在晃动,堆叠在旁边的被子掉落一半在地上,狼藉一片,素来爱干净整洁的两个洁癖却没有在意,专注行于长夜。
新手的航程总是很生疏,跌跌撞撞容易误伤同伴,裴燎有时候操作狠了,夏澈也不生气,纵容地扣住他五指放在心口,接纳他给的一切。
夏澈声音很好听,也不喜欢扭捏地遮遮掩掩,该出声出声,该讲涽话讲涽话,不仅手上嘴上配合,主要出力的地方也很配合,伞柄降落深处的时候会绞紧收缩,逼得裴燎好几次发狠地报复。
夏澈自作自受地瘫在被子里,意乱目眩中,锁骨被滴上了微凉的水珠。
他略感诧异,偏过头,伸手抚上裴燎通红的眼睛:“裴燎……嘶啊!你轻点!”
裴燎不听,不仅没轻,还加大了力度。
夏澈很具象化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两眼一黑”,好半天才适应新节奏,擡起颤颤巍巍的手去给他擦流不尽的眼泪:“宝贝你……哭、哭什、么?”
其实他更想问:我都没哭,你有什么脸哭?
裴燎抹掉下巴上的泪水,俯身埋在他肩膀上,哑声道:“夏澈,我真的好开心。”
夏澈一语双关:“我感觉得到。”
“谢谢你。”裴燎去捉他的唇,“好幸福 。”
“谢什么呢?”夏澈回吻,含糊不清地调侃,“谢我给你上?”
“……你别说话了。”裴燎没好气地沉下月要,趁他说不出话的空挡,郑重其事道,“谢谢你喜欢我。”
不是每段暗恋都能有回应,夏澈不觉得苦恼,还愿意喜欢他,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
第二天早上闹钟没响,两人一觉睡到晌午。
夏澈先睁开的眼。
因为昨晚他来不及清洗就昏睡过去了,是裴燎负责善后的,收拾到大半夜,天边浮现鱼肚白才躺下。
小裴助理很细心,处理了用完的东西,给两人冲洗擦拭好,抱着他去了隔壁卧室睡,床单干净整洁,被外面太阳照得暖洋洋的。
因为准备措施和物品使用完备,事后还清理得当,夏澈没什么发烧等不适症状。
结果下床的时候,人体中间那整片区域跟扎着一堆针一样,疼得他差点跪在地上。
他不可置信地扶住墙,膝盖还在小幅度打颤,使不上力。
“……”
也是,一晚三次应得的。
夏澈放弃了出去自食其力的念头,摘掉睡袍躺回床上,揉着空瘪的胃部,一边玩手机一边等裴燎醒。
裴燎没让他等太久,怀里失去香喷喷的真人抱枕,很快就挣扎着掀起眼皮,嗓音喑哑:“早。”
“嗯。”夏澈嗓子比他更干,见人醒了,毫不见外地使唤道,“给我倒杯水去,再弄点东西吃,饿死我了。”
裴燎说“好”,快速坐起来穿衣服:“要洗漱吗?我给你把牙刷盥洗盆和洗脸盆拿过来。”
“……我是残废吗?”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夏澈心里就不平衡,冷笑道,“区区……”
区区什么?
网上那些簧文怎么描述的来着?婴儿手臂?
呵,那可一点都不区区。
夏澈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在这方面发出嘲讽,
然后他倔强地当着裴燎的面,气定神闲穿衣服下床,从容不迫地走进卫生间洗漱,全程没叫人看出半分不适。
等进了洗手间锁上门,才狼狈地单膝跪在马桶盖上,心里把裴燎骂了个狗血淋头。
漺是挺漺,但漺完的酸也是真酸。
他强撑着刷完牙洗完脸,打开卫生间门,差点踢到门口蹲着的人。
“哎!吓我一跳,你又蹲这儿干嘛呢?”
裴燎像被抛弃的大狗,可怜巴巴抱着膝盖蹲在门口,场景似曾相识。
他紧张地擡头:“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昨晚是不是太过分了?”
夏澈原本打算一次就结束的。
但满身作案证据扎头发的样子让裴燎看得失了智,抓回来又来了一次;完事儿夏澈不等他出去就自己翻身趴在床上回手机消息,气得他直接给手机静音,做了第三次。
到最后夏澈都气得骂“畜生”了。
也难怪裴燎心虚。
夏澈抱着胳膊,好笑地靠在门框上:“我要生气了你该怎么办?”
“我会立即道歉。”裴燎清清嗓子,说,“然后下次让你在上面。”
此上面非彼上面,让他自己坐上去罢了。
昨天三次姿势都很常规,喂得某人野心逐渐壮大。
夏澈拍拍他脸颊:“宝宝,你算盘声都打到京城了,你这是跟我道歉呢,还是让我奖励你呢?”
裴燎:“。”
怎么那么难骗?
他不情不愿道:“我真的错了。”
“没怪你。”夏澈让他站起来,骨头散架一般倒进他怀里,“抱我出去吃饭。”
裴燎对他的黏人表示非常受宠若惊:“这是日常吗?”
“这是意外。”夏澈冷声,“你必须给我的屁月殳赎罪。”
“……”
裴燎把人抱到厨房,两人围着冰箱琢磨半天,决定好菜单,他又把夏澈抱回沙发上休息,自己动手。
自从跟夏澈同居,他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俗话说得好嘛,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如果没抓住,那还是他不够努力。
裴燎怕他等太久饿坏了,先找点小零食和水果,用盘子处理好端过去。
夏澈挑眉:“爱妃,亲亲。”
裴燎不为所动。
夏澈从善如流唤称呼:“皇后,亲亲。”
裴燎便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在用手机办公?我去给皇上拿电脑?”
“没有,没在办公。”夏澈说,“在买衣服,京城最近很热,短袖什么的都得买。你不用自己看了,我顺带连你的一起买。”
夏澈眼光很好,买东西不考虑价格,效率极高。
裴燎做好饭出来,他已经下单了十几个快递,几本都是成对买,落在裴燎眼里就成了情侣装。
裴燎忽然心头一动:“夏澈。”
夏澈正在吃饭,咬着筷子擡眸:“嗯?”
裴燎认真道:“我可以喊你老婆吗?”
夏澈:“…………”
夏澈眯起眼睛:“你什么恶趣味?”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我们性别都为男,应该喊老公,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喊,但我就是……偶尔想喊老婆,可以吗?”裴燎越说声音越小,估计也知道自己很不可理喻,索性不解释了,破罐子破摔道,“夏澈,我真的很想。”
人都是有xp的。
老婆是一种感觉。
夏澈本来就很无所谓这些,很快软了耳根:“随便你。”
裴燎眼睛一亮,凑到他旁边亲昵地蹭来蹭去:“老婆。”
夏澈面无表情推开他:“少蹬鼻子上脸。”
语气冷漠,要是耳垂没红估计会更有说服力。
裴燎勾起唇角,揽住他月要:“老婆,我们明天可以出去玩吗?”
“约会?”夏澈总能从一堆文字里总结出精髓,“可以啊,你想去哪?”
“去你之前说想去的地方。”裴燎说,“就是上次被我爸横插一脚,你没来及带我去的地方。”
夏澈愣了一下。
他自己都差点忘记的话,裴燎居然还牢牢记在心底。
原来这才是被重视的感觉。
他低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瞳孔闪着细碎晶光,很漂亮。
裴燎下巴枕在对方肩膀上:“怎么了?”
“没事,只是忽然觉得……”夏澈侧过头,在他眉心印上一个轻吻,“这座城市,好像很适合谈情说爱。”
正文完
夏澈在申城被亲生父母抛弃, 被孤儿院的孩子排斥,被领走又被抛弃,被养父母忽视……
按常理来说, 他不该对申城有好印象。
但现在他本人却说, 这座城市很适合谈恋爱。
要不是顾及对方身体, 裴燎估计自己又得当一回“畜生”。
他有意克制,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相安无事”地度过了整个晚上。
早上一睁眼, 裴燎就起身下床, 去更衣室换衣服。
夏澈醒得晚, 晕晕乎乎洗漱完,发现更衣室还没打开,不由纳闷地走过去敲门:“裴燎?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裴燎说:“换衣服。”
夏澈更疑惑了:“你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是在换龙袍吗?”
话音刚落, 门应声而开。
裴燎还穿着睡衣, 左手举起青春白月光风, 右手举起轻熟朱砂痣风:“老婆, 哪套配你?”
夏澈:“……”
出个门哪来这么多纠结?
夏澈服他服得五体投地:“不然干脆别穿了?果奔?”
裴燎关注点很歪, 谴责道:“你怎么舍得我被别人看?”
夏澈乐了:“裴燎, 你真是个恋爱脑吧?”
裴燎厉声否定:“不是, 没有,你不能……”
夏澈:“我还挺喜欢的。”
裴燎:“不能用疑问句质疑我的属性。”
他摊牌了,他就是要穿情侣装。
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约会”。
夏澈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层缘由,爽快地把自己穿搭也交给了对方,任由摆布,
整个早上,裴燎像在玩奇迹xx, 给他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还爱不释手地拍出好多私人照片,最后敲定了一开始试的那套t恤和牛仔破洞裤。
夏澈脸上差点没挂住笑容,默念三遍“自己找的男朋友自己受”,才没让血案上演。
出门的时候,两人身上穿的任谁搭眼看去都知道是一对。
他开车来到孤儿院的时候,裴燎有种情理之中的感觉。
“要进去看看吗?”
出乎意料的,夏澈摇头:“不进了,来送点东西而已。”
他下了车,跟来接应的工作人员简单寒暄,熟练地将车上买好的东西交接给对方。
等那些人离开,才转头跟不明所以的裴燎解释:“里面有些工作人员和大龄儿童认识我,我进去,他们会比较尴尬。”
夏澈在这里的生活算不上快乐,幼时孤儿院管理不当,欺负他的人有很多。
“你当年来的时候还太小,你爸妈也不可能让你去楼里看,所以应该不知道,这里的环境有多让人压抑。”夏澈把他解开的安全带重新扣上,缓缓驶离这里,“十个孩子里,未必能找到一个身心健全的。”
当年这里一共有三十多个16岁以下儿童,夏澈是唯一一个各方面都很健全的小孩,其他的要么是肢体上有缺陷,要么是心智方面有不足。
他们每个人都有“异于常人”的地方,那么唯一一个找不出“异常”的同伴,就成了他们眼中的异类。
小孩子的恶意总是简单又直白,但也最伤人,小时候随心所欲,长大了才懂那叫“孤立”。
至于那些心智成熟的工作人员,总是会下意识偏袒值得被同情的孩子,这无可厚非。
所以夏澈的加餐被另一个哭闹的兔唇儿童夺走时,他没有不开心;晚上睡觉的床位是全屋最阴冷潮湿的地方,他没有提出异议;同日出生的小孩要单独过生日,大家都给那个孩子庆生而忽略他,他也没有委屈,只在晚上跟当时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姐姐吃了碗面条;甚至在大家极力表现自己争取被寄养领养时,他也没有争强好胜……
诚如宋念和张彬对他的评价,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
这没什么不对,可乖小孩长大再回到这里,却发现那些说着“应该”的人们无端泛起了尴尬。
在尴尬什么呢?夏澈不理解,选择尊重,偶尔来送点东西捐点钱,本人没再踏足过。
裴燎很想抱一下他,但人还在开车,只好帮他理了理头发。
“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长大后院里会给他们安排事情做,不少人还记得我。”毕竟被领养三次还长得那么漂亮的孩子,在孤儿院里实在很难忘记,“而且进去后可能会有小孩对你拳打脚踢。”
裴燎就说:“我没关系。”
“我有关系。”车子没开多久又停了下来,周围荒芜一片,寂静无人烟,夏澈转过头,笑着回道,“你当我偏心好了。”
他开门下车,得到了一个吻。
大白天的还在室外,两人没有温存太久,一触即分后,牵着手走上泥泞小路。
荒野对面是片有人工湖的公园,申城的网红打卡地,尤其小情侣,最喜欢在那边拍照,人山人海的,和这边形成鲜明对比。
“从这走过去吧,要不了多久,我们绕小路去吃饭,等晚上再来公园散步。”夏澈说,“今天好热,白天湖边闷死人了。”
“好。”裴燎环顾四周,“这块是拆迁地?”
“嗯,很久之前是危楼。”夏澈神色淡淡,“差点就把我冻死了。”
裴燎步子一乱,差点摔进泥地。
他惊愕地拉住夏澈衣袖,五指紧紧绞住布料,用力到关节充血。
夏澈握住他手腕:“反应那么大干什么?这不是被院长捡到了吗。”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很多都喜欢给自己找点和世界有关的羁绊,似乎这样就能留下来过的痕迹。
夏澈自然是不信这些的,也不喜欢感时伤怀,但偶尔一次开车路过这里时,他还是停了下来,从晚霞余辉,走到灯影幢幢。
他没带人来过这里,偶尔工作压力太大、烦心事太多,就一个人来转转,没人打扰,挺舒服的。
现在他想,裴燎应该不放心他一个人来这里。
夏澈不介意身边多一个裴燎。
无法补足对方一整份圆满无憾的心意,但可以给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他好像比以为的更喜欢裴燎,原因却不是裴燎也喜欢他。
晌午太阳正毒,他走在一道安静凉爽的影子里,听到风声阵阵,似乎万物皆有回转。
这种感觉只有在裴燎身边的时候才有,在此刻,在很久之前。
心动的种子早早便有种下,只待一个生根发芽的机会,幸好没有尘封太久,得以开花结果,窥见新生。
裴燎替他挡住刺目阳关,低下头的时候,眉眼沉在逆光之下,两枚曈孔里只能盛住一个夏澈。
“我刚想到,还欠你一个生日礼物没给。”
“什么?”夏澈记起来,是有一份礼物裴燎说等回京城再给他,后来一直搁置到现在。
“本来准备了一个酒庄,”裴燎说,“现在忽然想换成别的。”
这回换夏澈差点踩泥坑里。
他满眼真挚地看向裴燎:“我要酒庄。”
礼物哪有对与错?
贵的就是最好的!
“……”裴燎乐了,“都是你的。”
与其说送礼,不如说,夏澈给了他一份保障,他也愿意给予一份等值的回礼。
“意思是我还可以再要一个?”夏澈知道他话里意思,挑眉道,“那得让我好好想想。”
裴燎说:“慢慢想,不急。”
得到永久期限许可的夏澈便当真不急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该干什么干什么,可谓职场情场双丰收。
好几次中午吃饭的时候跟裴燎发消息,都会引来岑总怀疑的目光。
“澈啊,有情况?”
夏澈每次都要敷衍:“岑总,多吃,饭要凉了。”
一来二去的,全公司都知道夏总背着他们谈了个见不得光的恋爱。
尤其总裁办的那群人,私下把可能是夏总夫人的人讨论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绝对不是业内人士。
结论持有者秘书长女士有理有据道:“谁家同行小情侣谈恋爱不借着工作搞点事情?但你们看看,我们夏总工作来往最多的人是谁?隔壁裴总!”
知情人士奚珠轩和白奏齐齐一震。
不过白奏比奚珠轩反应大,因为只有他知道,那两人是真的在谈恋爱,绝不是庸俗的火包友关系。
众人问他他就干巴巴说不知道,于是全公司的人又知道了——夏总把他貌美如花的对象藏得很好。
但夏澈真的很冤枉。
他没有委屈裴燎谈地下情地意思,只是没有大肆宣扬而已,平时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下班都没瞒着任何人,那些人自己不敢往正确答案上想,还能怪他?总不能天天拿着个喇叭去大厅喊“我跟裴燎谈了个恋爱”吧?
夏澈对这些不怎么在意,裴燎倒是天天疯狂跟身边人暗示,可惜没人领会。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某个潮热的仲夏晚,两人一起出门遛狗,又提起了这件事。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裴燎一脸严肃,“不然天天有人上赶着往你跟前凑。”
金融圈比较乱,习惯,夏澈经常要拒绝别人的“好意”,并且明说自己不是单身。
可惜没人信。
他们这些人谈恋爱就跟玩一样,一周谈七个不重样的都有。
夏澈很配合:“你想怎么说?”
总得想个不那么显眼的方式。
裴燎问:“发朋友圈?”
说完又自我否定:“不行,不够正式,还很幼稚。”
“……”
看,其实不是夏澈不配合,是小裴公主实在难伺候。
“你慢慢想,我去买两杯饮料,好渴。”夏澈把狗绳交给对方,往马路对面的自动售货机走去。
裴燎刚想跟上,小龙虾忽然蹲下来,做出排泄姿势。
他一脸嫌弃,斥责道:“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小龙虾根本不搭理他,专注干自己的事。
旁边不成熟的主人就像个失去同伴的连体婴,不安地围着边牧打转,时不时还要出声催促几下,给小龙虾整得烦不胜烦,“嗷”的一声冲他打了个喷嚏。
裴燎正要斥责,忽然有人喊住他:“帅哥。”
裴燎顿时沉下眉眼,冷漠擡眸。
这一擡,差点把他眼刺瞎。
京城真是座很包容的城市。
就算是傍晚,男人穿着快要露出股/沟的超短牛仔裤出门,是不是也太超前了?
早听说gay圈开放,没想到开放到这个程度。
超短牛仔裤把好友二维码伸到他面前时,裴燎用尽了这辈子的文明素养,才没拽着正在拉屎的小龙虾转头就走——
公园这么干净,它留一路的排泄物不太好清理。
……
夏澈买完饮料回来,裴燎已经把牵引绳延展到了极限,以小龙虾为圆心绕了一圈。
而旁边那个超短牛仔裤还在锲而不舍地往上凑。
“……”
夏澈很没良心地笑了。
过了会儿,才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把手里可乐递过去:“没有可口了,百事的凑合一下?”
“嗯!”裴燎像见到了救星,往他身后一站,抓住他手,声音冷得掉渣,“真不约。”
超短牛仔裤看看他,又看看夏澈:“你俩?”
裴燎:“嗯。”
超短牛仔裤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你俩没撞号?”
裴燎:“。”
夏澈死死掐住大腿才没笑出声。
良久,清了清嗓子,故意逗裴燎:“我们撞了?”
“……”好嘛,一看这表情就知道是恶趣味上来了。
裴燎破罐子破摔,恹恹看向超短牛仔裤:“我跟你撞了,满意了吗?”
超短牛仔裤再次震撼,脏话攒了半天,最后对夏澈说:“哥,肌肉这么多的没意思,不然你看我呢?”
夏澈:“?”
裴燎:“?”
裴燎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夏澈听宁述说过,他们圈子里0多1少,优质1更少。
本来正常人就不多,如果那个人既是正常人又是1,将会成为不正常0圈里厮杀争抢的对象。
在裴燎爆发前,夏澈礼貌婉拒了对方,并且友好地挥手道别,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裴燎看着那人背影,满脸阴霾:“路上注意安全?”
他就应该把小龙虾背着的粑粑袋子扔在对方脚下!
夏澈忍着笑,帮他拉开易拉罐:“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喝两口,败败火。”
“你不生气?我被人缠上你不生气?”裴燎火更大了,愤愤用夹子将狗子拉的一坨扔进屎袋子,差点沾到小龙虾漂亮的毛发上,“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不是,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公园晚上人多,不好过度亲密,夏澈只好悄悄拍他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所以不生气。你这么生气,是不相信我?”
裴燎:“……”
裴燎指责:“你强词夺理,还试图反咬我。”
夏澈欣然接受指责:“但是也在哄你。我哄好了吗?”
裴燎轻哼一声,把他没拆的一罐可乐夺过来,牵着他手往公园门口走。
夏澈危险地眯起眼睛:“饮料都不给我喝了?你这是要虐/待我?”
“……夏澈,你要气死我可以直说的。”裴燎没好气走进门口小卖部,买了零度可口塞给他,“哄好了。”
夏澈勾起唇角,趁没人看他们,快速偏过头,在他耳根亲了一口。
裴燎脸色肉眼可见地多云转晴,大概是被彻底哄好了。
“之前我就想问的,”夏澈坐到路边木条椅子上,牵着边牧的狗绳,看/>
他在公共场合从不挑剔这些,旁人给什么就喝什么,不想自己可有可无的喜好给别人带来麻烦。
但裴燎从第一次聚餐,给他拿的就是无糖的可口可乐。
即便那家ktv满柜子都是百事,他还是弄到了。
夏澈之前以为,裴燎跟他一样,不喜欢百事可乐。
但后来发现这人味蕾极度不敏感,喝什么都可以,青瓜汁都能面不改色地灌两杯,只为解渴。
所以裴燎每次都是专门拿给他的。
裴燎用易拉罐跟他轻轻碰杯:“就知道你忘了。”
“高一文化节,你们班长问你采购什么饮料,你说你喜欢可口的,百事可乐太甜。当时你们在楼梯口讨论,旁边就是我们教室,我坐在最后一排,恰巧听到。”
这个“恰巧”里,有多少人为因素在,一个不说,一个也有意没问。
夏澈玩弄起他骨节分明的手,笑道:“你知不知道,后来我差点就要转百事党了。”
“那幸好没有。”裴燎蹙眉,“不然周奕歌就算给你买了可乐,也安慰不到你了。”
夏澈愣了下,好久都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你知道我们怎么遇见的?”
“说话注意点,是‘我和周奕歌’,不是‘我们’,你只能和我是‘我们’。”裴燎不悦道,“当然知道,那会儿我俩在视频,镜头不小心扫到你了,你很不开心,是我让他买的。”
“我在海城,隔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你的不开心,都要溢出屏幕了,我当时就想,你不该是这样的。”
“所以我来找你了。”
话音刚落,这片四处漏风的林荫地封存了呼吸。
夏澈愣愣看着他,只觉得擡不起手,说不出话。
埋在心脏中的子弹迸裂成烟花,绚烂一刹,凌乱不堪,翻涌起全身的血液,一寸寸冲刷皮肤。
裴燎看出不对劲,用掌心裹住那双发冷的手:“怎么了?”
夏澈嗓音很哑,僵硬着下颌,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
裴燎大概看出了他的迟疑,低下头,在冰冷的无名指指根处吻了一下。
夏澈倏然攥紧手,低声道:“裴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在那天遇见周奕歌,说不定,我不会喜欢他……如果是这样,你……”
你会难过吗?
裴燎一怔,反应了许久,终于从话里隐晦地明白了什么。
眼眶有点疼,又不怎么想哭。
他以为夏澈想问“你还会让他买吗”。
所以温声回道:“我应该还是会让你遇见他。”
“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至少当时,我想的只有你千万不能不开心。”
当时是那么想的,后来也是那么想的。
所以才会帮夏澈一次次试探周奕歌的性取向
喃讽
,一次次提前给夏澈打他们不可能的预防针,就怕他太难过。
夏澈很想说点什么。
但他不能说出“没遇见周奕歌就会喜欢你”这种不负责任的谎言。
那天确实是一个契机,一个给周奕歌以后无论做什么都有滤镜的契机。
但后来的点点滴滴太过模糊,他已经无法判断那是心动还是恋旧,此刻极力辩解,更像无用的弥补和忏悔。
裴燎不需要这些。
所以夏澈说:“难怪我只爱你。”
喜欢是喜欢,爱是爱,只有裴燎参与了他对未来人生的所有规划。
人生充满了太多不定因素,但没有温度的冬季冻结不了热潮夏雨,他们并不贪心,也不埋怨,千山阅尽,得偿所愿。
显然,裴燎和他所想一样,弯起眼睛,没说话。
恰好这时,不远处草坪传来一阵躁动。
夏澈闻声看去,穿着婚纱的女孩抱着一捧花,和旁边着装休闲的男孩接了个吻。
很浪漫低调的求婚,但还是没逃过旁观者的眼睛,起哄和祝福的声音一片,好不热闹。
小龙虾被来往过多的步伐踩到了脚,委屈地夹着尾巴跑过来趴在夏澈腿上。
夏澈抱住他,侧过头,发现旁边某人正盯着那对得偿所愿的情侣发呆。
他好奇道:“在想什么?”
裴燎张口就答:“在想一辈子。”
夏澈轻轻“啊”了声:“想得怎么样?”
裴燎伸手去摸小龙虾的头:“现在说可能不太合适。”
微弱的心跳像天边收拢的金光,告别昨日荒芜孤夜。
夏季已晚,或者也可以说,明天将至。
哪里不合适呢?
他们都在这里,明明就很合适。
“裴燎,”夏澈喊他的名字,“你不说,我就说了。”
“……”裴燎略感无奈地看他。
夏澈以为他不要说,便咳了两声空嗓子。
“你——”
裴燎:“你能跟我结个婚吗?”
夏澈:“……”
“要领证,走法律程序,结了所有人就都会知道的那种。”
裴燎表情气定神闲,如果不看因为毛被抓疼而龇牙咧嘴的小龙虾,夏澈估计都要被骗了。
这昭告天下的方法,确实比拍个合照发朋友圈有仪式感多了。
迟迟等不到回答,裴燎越来越紧张:“可、可以吗?”
不是他不想搞得正式一点,鲜花钻戒什么的他刚刚已经准备十几种方法了,结果夏澈要他现在就说,他能怎么办?
裴燎从来不会对夏澈说谎的。
夏澈垂眸,把小龙虾从他的魔爪里救出来,说:“其实……”
裴燎绷直了脊背。
“其实我刚刚就决定,以后绝对不会让你难过。”夏澈笑道,“别紧张裴燎,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裴燎猝不及防红了眼睛。
夏澈帮他戴上连衣帽子,隔绝旁人的视线:“很想结婚?”
裴燎点头:“很爱你。”
句句有回应,算是答了上面那声“只爱你”。
“你之前让我想的礼物,我想好了。”夏澈小手指轻勾他掌心,“如果我答应你,能得到一束玫瑰花吗?”
不管人们如何用更高级的花束替代玫瑰,在描述浪漫和爱情时,总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玫瑰。
裴燎看了他一秒,骤然抓着他的手起身,往无理头的方向跑去。
夏澈跟得很及时,只有狗子被拽得一个踉跄。
他们超过了同行的许多人,又和许多逆向而行的人擦肩而过、背道而驰,直至月光尽头。
迢迢星野被高楼大厦遮挡,胡同巷口写满了“生活”。
裴燎看到一家花店,放下一个足以将人留在原处的轻吻,转身走了进去。
店里的鲜花所剩无几,他买下了剩余的所有玫瑰。
花香怦然,吵得人面红心跳。
裴燎在想,等会儿出去该怎么说呢?
再问他一遍答案,还是再向他许诺一声未来?总感觉说不够“爱”,又觉得说多了会成为肤受之言。
不然再吻他一下吧?
他太喜欢和夏澈的每一次接吻了。
“裴燎。”
不知不觉,他走出了门。
不知不觉,有人喊住了他。
半是炊烟半是晚霜之间,夏澈站在那儿,单手抄着口袋,不知什么时候挽起了高马尾,发丝随着晚风扬起。
漂亮的陨石边牧蹲在他脚边,美得像梦。
但梦里人是不会说话的。
夏澈轻声唤道:“裴燎,回头。”
裴燎于昏暗路口转过头。
一滴泪水从眼角摔下,砸得玫瑰花瓣晃晃悠悠,和露水融合在一起。
夏澈主动走进无人路口,抱走那束玫瑰。
“我收下了,谢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