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第2页)

 

夏澈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刚想睁眼坐起来看书,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一下。

 

裴燎试探地低声唤道:“夏澈?”

 

夏澈睫毛微颤,没回应。

 

敲门声没再响起。

 

过了会儿,才听到裴燎用更小的声音说:“晚安。”

 

“……”

 

夏澈竟然因为这声晚安产生了倦怠的困意。

 

今年的年三十阴雨连绵。

 

雨从半夜开始下,夹杂着不起眼的雪粒打在街道上,清晨睁眼,能看到不少泥泞坑洼。

 

夏澈被闹钟吵醒,裹着被子靠在床头,心里暗骂隔壁某人。

 

真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在这种天气早起贴春联。

 

他面色阴沉地望着落地窗外。

 

好烦,不然一巴掌把裴燎扇晕睡回笼觉吧?

 

当然这只能想想,他没有出尔反尔的坏习惯。

 

北方暖气足,是南方装地暖也比不了的舒适,冬天起床不至于太受罪。

 

夏澈默数十声,等起床气消了,一鼓作气掀起被子披上薄外衫,洗漱完毕后拉开门——

 

“我操!!”国粹脱口而出,夏澈差点吓昏,扶着门怒道,“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门口赫然是抱膝盖而蹲的裴燎。

 

这人一身清爽的纯黑棉睡衣,双手托着下巴仰视他:“等你起床,履行诺言。”

 

夏澈惊魂未定,看他的眼神像看弱智:“你不会敲门吗?”

 

裴燎:“怕你没睡醒揍我。”

 

夏澈闭眼咬唇,忍住骂人的冲动。

 

再睁眼,裴燎歪歪头,微卷的棕褐色头发因为刚起床胡乱翘着,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邪门了。

 

竟然有点可怜。

 

夏澈火气渐消:“还不站起来?给我拜年呢?事先说明,没有红包。”

 

裴燎沉默片刻:“腿麻了。”

 

“。”

 

你小子蹲了多久啊!

 

夏澈实在没忍住,指节抵住嘴角笑了好半天,长腿从旁边跨出门,顺便心情愉悦地伸手在他头发上抓了一把。

 

裴燎懵了:“你占我便宜?”

 

“手感不错。”夏澈答非所问,弯着眼睛走到餐厅吧台,“吃早饭了吗?”

 

裴燎腿终于缓过劲儿,慢吞吞走到吧台对面对下:“还没有。你吃什么?我去买。”

 

“年三十买早餐?方圆十里你能找到一家算我输。”金融圈本来摊位就少,等买到饭,已经离饿死不远了,夏澈打开橱柜,“东方胃还是西方胃?”

 

裴燎支着脑袋看他:“有我的份?那我要吃热的。”

 

夏澈点点头:“去把我书房桌子上纸笔墨的包装拆开,研好墨,十五分钟后吃饭,然后贴春联。”

 

裴燎做起事安静又认真,手脚利落不讨嫌,跟夏澈难得相处了一段称得上静谧的时段。

 

两人吃完饭,齐齐围坐在书桌旁,夏澈许久没动笔,随手抓来张白纸练手感,试了几笔又放下,慢条斯理开始挽袖子。

 

他今天穿了件新中式风纯白外套,袖子有些长,往上卷一圈,就会露出里面暗红色刺绣内衬,显得手腕皮肤更白更醒目。

 

裴燎原本在搜对联的内容,无意间瞥到他腕骨,视线再没挪回去。

 

直到手机自动熄灭,才清咳两声:“头发,要扎起来吗?”

 

夏澈头发长,几乎及腰,微微俯身下去,可能会掉下来几缕碰到桌面,沾染墨水。

 

他擡手将碎发随意挽至而后,想都不想,挥笔写下第一个字:“旁边立柜抽屉里,拿个发圈。”

 

裴燎依言照做,本想问拿什么样的,看到抽屉顿时哑声。

 

一盒发圈,全是最简易的黑色款。

 

他拆了只新的,静默片刻,没有主动交给对方,而是悄然走到夏澈身后,问:“我能不能扎。”

 

夏澈差点一笔写劈叉,诧异回头:“我的头发?”

 

裴燎认真点头。

 

“想得美,好奇去找别人。”夏澈一把抢过发圈,三两下扎了个低马尾,只当他脑抽起的新鲜劲。

 

裴燎卷翘的睫毛耷拉下去,掩盖住淡淡的失落:“怎么不扎高马尾?前几天……”

 

意识到差点说漏,他咬住舌尖愣是拐了个弯:“前几年不都扎高马尾吗?”

 

“高马尾低头,头发还是会垂下去。”夏澈感到背后的暖意,不自在道,“离我远点,影响发挥。”

 

裴燎挪动一步:“哦。”

 

夏澈瞪他:“碍事,去对面杵着。”

 

裴燎却不动了:“写不好怪条件差?”

 

夏澈:“?”

 

夏澈登时就怒了:“你就站这儿,睁大你瞎了的钛合金眼好好看。”

 

他写书法那么多年,这家伙是第一个质疑他写不好的门外汉!

 

孤儿院院长的儿子经常在院长办公室练书法,夏澈执勤打扫办公室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在后面偷瞄,等晚上没事,就用树枝在地上练习笔触走势。

 

这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他不小心听到过院长和他儿子说:“你要好好学习技能,长大后不管怎么样,都能靠这些赚钱养活自己。”

 

院长儿子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反正夏澈听进去了。

 

小孩子不懂大道理,只知道可以养活自己。对于活着长大都是奢求的孤儿来说,这个理由足够了。

 

后来被收养,条件变得好些,他要么用字帖,要么对照书本一笔一划学,慢慢养成了习惯,成年后花钱上过几次书法班,不管硬笔还是毛笔,都写得极其漂亮,还跟着几位艺术家学了水墨画。

 

跟专业的比不得,但已经是业余里个中翘楚,以前在纹身店兼职,经常有客人请他设计字画组合的图案。

 

细节琐事,裴燎无从得知,只知道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不清楚精到什么程度,以及前因后果。

 

“写书法的是不是有偏好?”他一瞬不瞬盯着对联,“我爷爷生前喜欢用……忘记了,反正是款很贵的宣纸。”

 

“嗯。”夏澈行云流水般写完上联,抽空回了他一句,“不过我的偏好比较特殊,不喜欢用纸。”

 

裴燎擡起眉骨:“那用什么?”

 

公园大爷大妈蘸水在地上写之类的?

 

“好奇吗?“夏澈轻笑一声,最后一“丿”甩出去,优雅置笔,“好奇也不告诉你。”

 

刚要竖起耳朵的裴燎:“……”

 

他想追问,夏澈先一步岔开话题,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他身后指去:“双面胶,第二层置物架。”

 

裴燎只好先去拿东西。

 

置物架是顶天花板的高架,饶是裴燎一米九二,也必须高擡胳膊才能拿到。

 

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肌肉分明的手臂,衣摆也往上提,展现小片线条完美的腰腹。

 

夏澈坐进椅子里,从旁边拿出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目不转睛看着。

 

在裴燎察觉之前,又收回视线,略垂下头,欲盖弥彰地重拾毛笔,笔杆轻抵住下巴,有些走神。

 

没人知道,他写字的偏好是肉/体。

 

那些线条分明,体脂率低,宽肩窄腰的男性/人体。

 

这个隐秘的癖好是他在纹身店打工时发现的,比起冰冷粗糙的纸张,还是有温度有起伏的皮肤更吸引他。

 

不管什么肤色,只要那些肌肉会呼吸,就会让上面的字呈现跃然跳脱的美,灵动、有活力。

 

可惜他眼光太高,一直遇不到特别想写的人。

 

……裴燎除外。

 

无可否认,裴燎是他见过最合心意、最漂亮的“纸”。

 

偏偏他对人有意见,打死都不可能开口说这事。

 

夏澈压下心底的遗憾,看到吃不到的空虚让他越来越难受,没好气地对裴燎说:“赶紧拿去贴,别站这儿,我烦。”

 

莫名其妙惹人嫌的裴燎:“?”

 

我干什么了?

 

门口寒意冷得人打颤,夏澈不乐意受冻,裴燎也难得不勉强,自己站外面墨迹了半天。

 

夏澈等不耐烦了,才裹上厚重的长款羽绒服出去。

 

“怎么那么慢?”

 

“总觉得不对称。”裴燎满脸认真,还在比划,听到声响擡眸看来,立马蹙起眉心,浑然不顾刚调整好的对联再次凌乱,拽着他外套帽子往门内丢,“那么想炫耀你的脚踝?”

 

家居裤是七分,羽绒服也不拖地,夏澈后知后觉感到脚踝的冷,扒着门道:“羡慕?”

 

裴燎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德行。

 

夏澈抱着胳膊,不客气地指挥道:“左边的,上移1.5厘米。”

 

裴燎偏不,把右边的下挪1.5厘米。

 

夏澈:“。”

 

你有病吧?

 

他懒得再理叛逆少爷,双面胶砸在对方怀里,转身进门。

 

裴燎弯起唇角,把对联固定好,屋内暖光照在红纸上,灼热了指尖。

 

【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

 

【迎福纳祥】

 

果然,夏总还是那么喜欢钱。

 

合租第一天巧逢新年,没有想象中鸡飞狗跳,那点未展露的矛盾被他们心照不宣掩藏,各干各的事,平安无事度过了大半天。

 

裴燎刚到鄢东,一大堆事,能忙里偷闲过几天年假已属不易,贴完春联进书房就没出来过。

 

夏澈一边做蛋糕,一边刷欧洲那边即将联络的几家企业,想了想,趁烤箱运作,敲响裴燎书房门:“现在空吗?”

 

里面很快回复:“进。”

 

简洁利落气势足,不愧是当惯领导的。

 

不巧,夏澈也当惯了,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规矩行事。

 

他压根没把自己当客人,自顾自坐进单人沙发椅中,晃着滚轮飘到裴燎对面:“昨天没来及说的事,我们聊一下。”

 

某人脖颈锁骨和脚踝都没有遮挡,细瞧过去,左侧锁骨上半截褐色疤痕若隐若现。

 

裴燎默默调高室温:“你说。”

 

“你回鄢东后应该已经接手项目了吧?”夏澈开门见山,“年后准备负责什么?”

 

不涉及公司机密的事裴燎一向大方分享:“和渡盛合作的跨国项目,我记得你们也有参与。”

 

夏澈心里咯噔一声:“欧洲?”

 

简单两个字,裴燎似有所悟:“你负责?”

 

“可能是。”夏澈没把话说死,“但我不希望是。”

 

“为什么?”裴燎蹙眉,“你很介意和我共事?”

 

“确实是原因之一。”夏澈看他黑了脸,耸肩道,“其二是因为,我不是这个项目最适合的人选。我工作后重心大部分放在国内,跑国际也鲜少跑欧洲,对那边市场了解不深。”

 

说得冠冕堂皇,言之凿凿,裴燎却一语道破:“你觉得这个项目的回报,比不上你的付出。”

 

夏澈被看穿也不恼,笑道:“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所以,我希望你作为甲方主理人,可以跟我们岑总点明不要我。”

 

这是最好的方法。

 

反正全世界都知道他不喜欢裴燎,裴燎担心私交影响工作,点名不要他合情合理。

 

裴燎不答反问:“你是不是看上其他的了?”

 

“这么了解我?”夏澈赞叹,打趣完坦率点头,“我打算疏通kL和林氏银行的关系。”

 

没有富人不在意银行。

 

kL需要银行关系,夏澈本人也需要银行的产品,林氏向来是有钱人的首选。

 

裴燎哼笑:“没记错的话,林氏现在掌权人是林老爷子的三儿子林珝?”

 

“换个代称,是和林北谦关系最好的伯父。”夏澈纠正,“当权者是林珝,最有话语权的还是林老爷子生前的最疼爱的孙子林北谦。”

 

“所以你想和林北谦搞好关系。”裴燎一锤定音,“那你知道林北谦和谁关系最好吗?”

 

夏澈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桌面:“……有内幕?”

 

“算是吧,知道的人不多。”裴燎说,“林珝当权之前,林北谦背后支持者是枫御,枫御现在是方逾拾的一言堂,枫御和渡盛是姻亲关系,方逾拾就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