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159.分肉庆功,温情满屋

夜风吹过树梢,卷起地上的槐叶沙沙作响。

石板上的分肉图被露水浸湿,字迹晕染开来,却丝毫不影响众人眼里跳动的兴奋。

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惊得守夜的土狗“汪汪”狂吠,可此刻没人在意,满脑子都是明早分肉的热闹场景。

生产队仓库前的空地上,煤油灯在寒风中摇晃,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杀猪匠林大海撸起袖子,磨得发亮的宰牛刀在磨刀石上来回蹭,“霍霍”声惊得拴在木桩上的野猪神尸体微微晃动。

“搭把手!”

他冲围观的汉子们一吆喝,脖颈上青筋暴起。

林晓峰和父亲立刻上前,三人合力将猪身翻了个个儿,冻土被踩得“嘎吱”作响。

“这猪膘足有两指厚!”

林大海用刀尖挑开肚皮,暗红的血水“噗”地溅在青砖上,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引得守在一旁的土狗“呜呜”直叫。

他手法娴熟地分离内脏,猪肝在月光与煤油灯光的交织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德生,这猪肝留着给学校的娃娃们煮汤,补补身子!”

“中!”

林德生蹲在一旁,旱烟袋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着,眼睛却盯着翻滚的铁锅里。

林麻子正用长柄勺使劲搅拌着煮沸的猪肠,碱面水泛起雪白的泡沫,“哗啦啦”冲刷着肠子内壁的油脂。

“第三遍了,再搓搓就干净!”

林麻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围裙上沾满褐色污渍,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

血豆腐制作区飘来浓郁的腥味。

狗蛋捏着鼻子,颤抖着手将温热的猪血倒入木盆:“大海叔,这盐得放多少?”

“三勺!”

林大海头也不抬,利落地将猪板油切成小块丢进铁锅。“滋啦——”

滚烫的油花四溅,香气瞬间盖过血腥气,惹得蹲在墙角的孩童们直咽口水,有个小孩甚至偷偷舔了舔嘴唇。

一个时辰后,生产队院子里飘起浓郁的酸菜香。

八仙桌上摆着粗瓷大碗,猪肉炖粉条咕嘟冒泡,油花裹着红亮的汤汁,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林晓峰的搪瓷碗堆成小山,父亲又夹来块颤巍巍的五花肉:“多吃点,明早跟着大海叔学分割,可得长点心眼,别像上次切伤了手。”

“这酸菜炖得够酸!”

张峰蹲在墙角,捧着海碗连汤带肉往嘴里扒,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放下,嘴唇被辣得通红:

“比我娘腌的强百倍!我娘腌的酸菜,总带着股子霉味。”

他话音未落,林青山已经抱着空碗凑到灶台前。

他眼睛亮晶晶的:“大海叔,再添半勺汤!里头的粉条吸饱了肉汁,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林大海用袖口擦了把汗,铁锅里的杀猪菜正欢快地翻滚着。

酸菜的酸、五花肉的香、干辣椒的辣混作一团,蒸汽模糊了他被火光映红的脸。

他举起大铁勺敲了敲锅沿,发出“当啷”声响:

“都管够!这猪骨头熬的汤底,我搁了花椒和姜片,喝了能暖到脚后跟!

去年冬天我感冒,喝了这汤,出了一身汗就好了!”

月光透过木窗棂洒进来,与灶膛的火光交织成金色的网。

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吸溜声、碗筷碰撞声,混着此起彼伏的笑骂。

“狗蛋你小子慢点,留点血肠给我家虎娃!你都吃三根了!”

“德生队长,这散酒配杀猪菜,赛过活神仙!再来二两,我还能喝!”

守夜的土狗摇着尾巴在桌下钻来钻去,偶尔叼走块骨头,“吧嗒吧嗒”啃得欢快。

土狗的尾巴,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张峰突然抬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队长,剩下的猪骨头能分给各家不?

我家虎娃长牙,磨磨牙,以后准是个啃窝头都嘎嘣脆的壮小子!

上次他啃苞米,把牙硌出血了。”

林德生往碗里倒了点散酒,辛辣的气味混着肉香钻进鼻腔。

他望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白天围猎时野猪神獠牙擦着头皮掠过的惊险画面在脑海闪过。

“成!明儿让永强开车送,挨家挨户送到门口!”

他抿了口酒,暖意从喉咙蔓延到心口,“这年关,总算能让大伙儿过个踏实年了。说起来,上回过年吃肉,还是前年的事儿了。”

月光在雪地上铺了层银霜,林晓峰和父亲踩着吱呀作响的积雪往家走。

搪瓷碗底残留的油花早凝了白膜,可空气中仿佛还飘着杀猪菜的香气。

推开门,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母亲正就着灯光纳鞋底。

听见响动,她针尖在鬓角的白发上蹭了蹭,“咋这么晚?锅里留了红薯粥……”

“娘,今儿我帮大海叔杀猪了!”

林晓峰把搪瓷碗往灶台一搁,兴奋得声音都拔高了。

父亲从怀里掏出块油纸包着的肉,还带着体温:“德生队长特意留的,让给你补身子。”

母亲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灯芯,“你个混小子,杀猪多危险,要是伤着……”

话没说完,却又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满骄傲,“不过听说你围猎时挺机灵,倒是没白跟着你爹学。”

清晨的鸡啼撕破薄雾时,狗蛋的脚步声已经在院子里响起。

他怀里抱着油纸包,哈出的白气裹着肉香:

“晓峰!队长让我送肉来,说这次先分两斤,等下次打到野物,保准给你家多分!”

冻得通红的脸上笑出两团红晕,活像年画里的娃娃。

林福财蹲在门槛上敲烟袋锅,烟灰簌簌落在千层底布鞋上:

“这德生队长,还真够意思!去年我家修房,他带着人来帮忙,饭都没吃一口……”

话音未落,林晓峰已经拽住狗蛋的棉袄袖子:“别走!中午留这儿吃饭,我娘蒸了苞谷面窝窝头!”

狗蛋慌忙摆手,补丁摞补丁的袖口露出半截冻疮:“使不得使不得!我还得给五保户张奶奶送肉去……”

话没说完,人已经窜出院子,留下一路欢快的脚步声。

林晓峰望着他消失在村口老槐树后,忽然觉得这冰天雪地的日子,也没那么冷了。

屋檐下悬挂的冰凌折射着阳光,像串晶莹的冰糖葫芦,晃得人心里直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