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你们是裴徽的人

赵肉猛地抬头看向“黄巢”,语速快得像连珠弩箭,每一个字都带着决断的锋芒:

 “黄王!不能再等!敌人已至眼前!滚石礌火尚有小半未就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立刻下令:所有人进入预定埋伏位置,噤声!噤声如死!准备死战!”

 “令弓箭手就位,待其先锋踏入谷口百步内,先以三轮覆盖箭雨扰其阵脚,迟滞其行,制造混乱!”

 “待其中军主力完全塞入伏击圈核心,滚石礌木倾泻而下之际,再发动总攻!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黄巢”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如同岩石崩裂!

 眼中那两团幽暗的火焰瞬间爆燃,化作择人而噬的凶戾光芒!

 他反手“锵啷”一声,悍然拔出腰间的环首大刀!

 沉重的刀身在惨淡的星光下划出一道幽冷的弧光,刃口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传令——!!!”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受伤猛虎的嘶吼,声音不大,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在狭窄的崖壁间反复碰撞、滚动,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屏息以待的士兵耳中,“所有人!即刻就位!按赵将军部署!弓上弦,刀出鞘!给老子把嘴缝上!谁敢他娘的放个屁,老子先劈了他祭旗!!”

 他刀尖猛地指向下方如同地狱之喉的谷道,声音因极度的亢奋而微微发颤,“今日!就在这断魂涧!老子要让它名副其实!用崔家狗的血,给它改名!!”

 无形的命令如同死亡的波纹,瞬间传递到崖顶、山腰、谷口两侧每一个角落。

 刹那间,整个断魂涧上方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只有风声更加凄厉地呜咽着,涧底的水流撞击着嶙峋怪石,发出空洞而冰冷的哗啦声,一声声,如同催命的鼓点,重重敲打在每一个伏兵紧绷欲裂的神经上。

 搬运石块的士兵们像受惊的壁虎,猛地丢下手中的重物,悄无声息地匍匐、翻滚到预定的攻击位置,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岩石,手指死死扣住身边的武器——长矛、刀斧,或是引火的火油桶、火把。

 他们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弓箭手们更是屏住了呼吸,将冰冷的铁簇稳稳搭在紧绷的弓弦上,箭头微微下压,对准了下方那片被黑暗彻底吞噬、如同巨兽食道般的谷道入口。

 浓烈的恐惧与即将爆发的杀戮欲望在每个人心中疯狂交织、撕扯。

 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鬓角滑落,无声地滴在身下冰冷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却没有人敢抬手去擦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铅块,死死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泥土的腥气、士兵身上浓重的汗味、皮甲散发的陈旧皮革味,以及那若有若无、仿佛已经提前弥漫开来的血腥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

 每一息的流逝都变得无比漫长,充满了煎熬。

 断魂涧内,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彻底吞噬了所有轮廓,只有涧水那单调、冰冷、永不停歇的撞击声,在死寂中回荡,反而成了最折磨人的噪音,不断撩拨着伏兵们濒临崩溃的神经。

 崖壁上那块突出的巨岩,“黄巢”如同从山体中生长出来的魔神雕像,屹立在边缘。

 他身体微微前倾,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像一头锁定了猎物、随时准备扑杀的猎豹。

 他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谷口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黑暗,耳朵则极力捕捉着风声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异响——马蹄踏地的节奏?

 甲叶碰撞的轻响?

 哪怕是最细微的喘息?

 赵肉紧挨在他身侧,同样凝神屏息,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

 他手中紧紧捏着一个粗糙的火折子,冰冷的金属外壳已被他掌心的汗水浸湿。

 这小小的火折子,便是点燃下方死亡烈焰的钥匙!

 他心中如同有一架精密的算盘在飞速拨动,计算着敌人可能的行进速度、谷道的弯曲距离、此刻风向风速对箭矢和火焰的影响……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汇聚成一道,沿着他紧绷的脸颊滑落。

 成败!生死!裴徽大人的宏图大业!

 就在接下来的片刻之间!

 清河崔氏是计划中的第一家,若是连这五千私兵都灭不了,后面那些更庞大、更警惕的世家门阀……赵肉不敢深想,只是将手中的火折子攥得更紧,指节发白。

 终于!

 那沉闷的、如同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奔雷声,不再是隐约的震动,而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脚下的大地开始发出持续而明显的震颤,细小的碎石在崖顶微微跳动!

 谷口方向,一片巨大无比、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移动阴影,带着毁灭性的气势,猛地涌入了狭窄的谷道入口!

 黑暗之中,虽然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影轮廓,以及刀枪剑戟在极其微弱的星光下偶然反射出的、如同鬼火般跳跃的点点寒光,都在无声地宣告着——目标来了!

 队伍最前方,一面残破不堪、却依旧能勉强辨认出巨大“崔”字的大纛,在凛冽的夜风中疯狂地撕扯、猎猎作响!

 一股压抑到极致、混合着滔天悲愤与刻骨杀意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粘稠的浪潮,从谷口汹涌而入,瞬间填满了整个断魂涧!冰冷的绝望感扑面而来!

 清河崔氏的复仇之师,来了!

 带着祖宅被焚、嫡亲尽灭的血海深仇,一头扎进了“黄巢”和赵肉为他们精心编织的、名为断魂涧的死亡陷阱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此刻的断魂涧,杀机已如满弓之弦,绷至极限,只待那一声撕裂一切的——断弦之音!

 谷底的崔氏先锋部队,约莫百骑精锐,凭借着一股复仇的怒火和急行军的惯性,率先冲入了如同咽喉般收紧的涧道深处。

 然而,他们疾驰的脚步和战马的嘶鸣,被前方突兀滚落的几块巨大山石和横七竖八、显然是人为设置的粗大朽木瞬间阻断!

 “希律律——!”战马受惊,人立而起。

 “停!停下!有障碍!!”冲在最前的斥候猛地勒住缰绳,声音因惊愕和警惕而陡然拔高,在封闭的山谷中激起刺耳的回音。

 “怎么回事?!”

 “小心!有诈!戒备!快戒备!”

 队伍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骚动。

 后续的骑兵收势不及,撞上前锋,马匹相互冲撞嘶鸣,士兵的呵斥声、惊疑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前方这突如其来的路障吸引过去,队伍下意识地停顿、收缩。

 就在这骚乱初起,整支先锋部队乃至紧随其后的中军人马都因受阻而本能停顿、目光聚焦于前方障碍物的生死一刹——

 “放箭——!”

 赵肉冰冷到骨髓里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射出的淬毒钢针,骤然刺破了断魂涧顶死一般的沉寂!

 也吹响了这场死亡盛宴的序曲!

 “咻咻咻——!!!”凄厉得令人头皮炸裂的破空声,瞬间撕裂了呜咽的风声和单调的水声!

 仿佛两侧蛰伏已久的崖壁,化作了无数张开的恶魔之口,喷吐出致命的毒牙!

 无数冰冷的黑点从上方浓稠的黑暗中激射而出,带着死神尖锐的狞笑,如同倾盆暴雨,兜头盖脸地砸向谷底因拥挤、混乱而几乎成为活靶子的崔氏先锋!

 “敌袭!有埋伏!啊——!”第一波箭雨落下,惨叫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戛然而起又戛然而止。

 “盾牌!举盾!快举盾——!”一个反应稍快的崔氏队正声嘶力竭地吼叫。

 “噗嗤!”

 “噗嗤!”利刃穿透皮肉、撕裂布帛的闷响接连不断。

 “呃啊!我的胳膊!”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

 “砰!砰!”箭簇狠狠撞击在匆忙举起的盾牌上,发出沉闷的铿锵声,火星四溅。

 猝不及防!

 绝对的猝不及防!

 狭窄的空间,拥挤的人群,来自头顶上方死角的打击!

 崔氏的先锋精锐,如同被无形的巨大镰刀横扫而过,瞬间倒下一大片!

 温热的鲜血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迅速在冰冷的乱石和泥泞的地面上蔓延开来,汇聚成一条条蜿蜒的小溪。

 有人被强劲的箭矢贯穿了脖颈,嗬嗬地倒着气,双手徒劳地捂住喷涌鲜血的伤口,眼神迅速涣散;

 有人被射中大腿或腹部,剧痛让他们抱着伤处翻滚哀嚎,却被混乱的马蹄和同伴的脚踩踏;

 更有人直接被数箭钉死在地……混乱如同滴入滚油的冷水,在这狭窄的死亡通道内急速沸腾、扩散!人挤人,马撞马,恐惧的尖叫和痛苦的呻吟彻底淹没了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命令。

 “稳住!不要乱!结阵!结阵!!”一名崔氏军官满脸是汗,目眦欲裂,挥舞着佩剑试图组织起防御,但头顶持续不断落下的箭雨如同跗骨之蛆,脚下湿滑的乱石和同伴倒毙的尸体更是让结阵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感染了每一个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纪律和荣誉感。

 崔氏私兵的中军,在先锋受阻、箭雨袭来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鱼群,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和恐慌。原本还算齐整的队伍瞬间扭曲变形。

 队伍中央,一匹雄健异常、通体漆黑如缎的战马上,崔氏二爷崔永丰,此刻面容扭曲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年约四旬,原本保养得宜、带着世家子弟特有雍容的面孔,此刻因极致的愤怒和刻骨铭心的悲痛而彻底变形。

 那双曾经充满自信和威严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几乎要瞪裂眼眶!

 祖宅那冲天的火光,族人凄厉绝望的哀嚎,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他眼前和耳畔回放!

 他怀揣着将凶手碎尸万段的滔天怒火,不顾一切地催动五千精锐急行军,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胆大包天的狂徒碾成齑粉!

 却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不是复仇的战场,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绝无生路的死亡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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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反差和眼前惨烈的景象,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黄巢——!!!!”崔永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须发皆张,状若疯魔。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镶金嵌玉、象征着身份与权力的华贵长剑,剑尖因极致的恨意而剧烈颤抖,直指崖顶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变调、嘶哑:“狗贼!滚出来!与爷堂堂正正一战!藏头露尾,暗箭伤人,算你娘的什么英雄好汉!!有种下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密集、更加无情的箭雨破空声,以及他身边、他眼前,那些他耗费心血训练、此刻却如同麦秆般倒下的精锐士兵发出的绝望哀鸣。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狭窄的地狱里毫无尊严地挣扎、流血、死去,如同被屠宰的牲口。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瞬间将他吞噬!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何等致命的错误——他被仇恨彻底冲昏了头脑,抛弃了所有谨慎和兵法要义,像一头暴怒的蛮牛,一头扎进了敌人精心为他选好的绝命坟场!

 “二爷!二爷!此地凶险万分!不能停啊!!”一个忠心耿耿的亲卫队长,脸上溅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同伴的温热鲜血,连滚带爬地扑到崔永丰的马前,死死抓住马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嘶喊道:“前锋已乱,成了活靶子!再停下去,我们全都要被射死在这里!必须冲!不惜代价冲出去!!”

 崔永丰被这声嘶喊猛地一激灵!

 眼中那疯狂的怒火被一丝求生的、更加决绝的疯狂所取代。

 冲出去!

 必须冲出去!

 哪怕是用尸体铺路,用鲜血开道,也必须撕开一条生路!

 否则,清河崔氏最后的根基,他崔永丰的性命,都将毫无意义地葬送在这无名山涧!

 “传令——!!!”崔永丰的声音凄厉得如同鬼啸,充满了破釜沉舟的绝望与疯狂。

 他猛地挥剑,寒光一闪,竟将旁边一个因恐惧而呆立挡路的溃兵头颅斩飞!

 滚烫的鲜血喷溅了他一身!

 他用这血腥到极点的手段强行震慑混乱,驱赶着队伍:“后队变前队!给老子冲!冲出去!敢退后者,立斩不赦!冲——!!!”

 崖顶,“黄巢”将崔永丰那绝望的咆哮、困兽般的挣扎、以及下方如同炼狱屠宰场般的惨烈景象尽收眼底。

 他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兴奋而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动着,那张冷硬如石雕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如此生动而扭曲的表情。

 那双深陷眼窝里燃烧的幽暗火焰,此刻亮得惊人,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的饿狼,闪烁着残忍而满足的光芒!

 他清晰地“看”到了崔永丰的愤怒如何转化为绝望,绝望又如何催生出歇斯底里的疯狂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