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黄王”之名和崔氏暗藏的私军(第2页)
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妇、千金小姐,此刻与最卑微的难民无异。
一刻钟的时间,在士兵们疯狂的劫掠和女眷们仓惶的奔逃中,转瞬即逝。
崔府内外,值钱的、便于携带的东西几乎被搜刮一空。
士兵们背负着鼓鼓囊囊、沉重异常的麻袋,迅速在庭院中重新集结,沉默如同黑色的岩石。
火光映照着他们脸上未干的血迹和疲惫,也映照着他们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戾气和此刻满载而归的满足。
“撤!”
“黄巢”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血与火彻底玷污的庭院,那株被鲜血浇灌的“玉楼春”在火光中妖异绽放。
他与赵肉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
随着一声低沉短促的命令,“黄巢”和赵肉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带领着这支刚刚制造了惊天血案的五千人队伍,如同退潮的黑色海水,悄无声息地、迅速地撤离了崔府,融入了清水县城混乱黑暗的街道,最终消失在洞开的城门之外,遁入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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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县城并非毫无抵抗。
城中原有的千余驻军,在最初的混乱和警报响起时,并非没有出面试图镇压。
然而,面对“黄巢”麾下如狼似虎、装备精良的五千精兵,以及不良府高手精准的斩首突袭,这支平日疏于战阵、更多用于弹压百姓的驻军,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彻底杀溃!
残兵败将四散奔逃,连县令本人也险些在混乱中被流矢射杀,吓得魂飞魄散,带着亲信家丁狼狈地躲进了县衙最深的地窖里,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再露一下。
直到确认那支恐怖的“黄巢”贼军如同出现时一样诡异地彻底消失在城外,直到天色微明,县令才在亲信的搀扶下,战战兢兢、脸色惨白地从地窖里爬出来。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官威,带着残余的、同样惊魂未定的衙役和部分溃兵,小心翼翼地“出现”在已成废墟、尸横遍野的崔府祖宅外。
眼前炼狱般的景象让县令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当场呕吐。
他颤抖着声音,指挥着手下:
“快……快!维持……维持秩序!收……收敛尸首!扑灭余火!安抚……安抚百姓!”
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在这片巨大的死亡现场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象征着千年世家荣耀的崔府祖宅,已经被烧成灰烬、变成一片废墟。
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数月不散。
而崔氏除了少部分在外面的,大部分核心血脉,已然断绝。
清水县城,以及整个天下,都将因这个夜晚而震动。
而“黄巢”之名,将带着无边的血腥与恐怖,再次响彻云霄。
千年世家门阀清河崔氏,这棵深深扎根于帝国北方、根系蔓延至朝堂与江湖的参天巨树,其祖宅嫡系被“黄巢”义军屠戮殆尽、几近灭族的噩耗,如同九幽深渊刮出的刺骨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清河县,并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向着帝国的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紧随其后的消息,更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点燃了底层积压了数百年的干柴——崔氏祖宅被付之一炬!
象征着崔氏无尽财富与权力的房契、地契、奴契、乃至那些吸吮着无数家庭骨髓的欠条,统统在那场滔天大火中化为了飞灰!
这消息被一些深藏于市井、饱受门阀之苦的“有心人”刻意渲染、加速传播,如同瘟疫般在绝望的土壤中滋生蔓延。
“轰!!!”
一声足以撕裂夜空的巨响,猛地从崔府那巍峨高耸、象征着不可侵犯的东墙之外炸开!
那不是寻常的撞击,而是某种长久压抑后的总爆发。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如同远古巨兽沉重的喘息,又似连绵不绝的旱地惊雷,沉闷而狂暴的力量狠狠砸在大地上,连带着整片土地都在微微颤抖,那无形的冲击波更是蛮横地撞进每一个蜷缩在断壁残垣间、侥幸未死的崔府幸存者耳中,震得他们心胆俱裂!
那不是炮声,是无数双脚——无数双穿着破烂草鞋、甚至赤着脚,脚踝上还带着昔日沉重镣铐磨出的旧疤,骨瘦嶙峋、布满泥垢和老茧的脚!
它们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毫无章法却又带着积攒了数代人的血泪与愤怒,疯狂地践踏着大地!
与之同时爆发的,是山呼海啸般、几乎要将苍穹掀翻的呐喊!
“倒了!倒了!崔家的天塌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声音嘶哑却穿透力极强,挥舞着干枯的手臂,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泪光。
“杀光啦!杀光啦!报应啊!!苍天有眼!!”一个壮硕的汉子,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他狠狠将一块从崔府牌匾上砸下的碎木踩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天爷开眼啦——!俺们活出来啦——!”尖锐的女声混杂其中,带着哭腔,却又蕴含着一种扭曲的狂喜。
这声音里没有一丝对旧日主人的恐惧,没有半分对这场杀戮的悲伤,只有一种被压抑得太久太久、积蓄了无数代血泪、此刻终于冲破一切桎梏的、近乎癫狂的狂喜和解脱!
那是无数被踩在泥泞最底层、被榨干了骨髓、被视作蝼蚁草芥的佃农、流民、脚夫、苦役、奴仆……他们如同决堤的怒涛,轻而易举地冲垮了崔府外围那些仅具象征意义的矮墙与栅栏,汹涌澎湃地卷入了这片曾经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地”!
冲天的火光将一切映照得如同炼狱舞台。
一张张被长年累月的饥饿、劳役和绝望折磨得沟壑纵横、黝黑干瘦的脸庞,此刻因极致的兴奋而扭曲变形。
他们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原始的、近乎野兽般的狂喜光芒,那光芒足以灼伤任何与之对视的幸存者。
他们疯狂地践踏着崔府精心培育、象征着无上尊荣与风雅、此刻却浸透了主人鲜血的奇花异草,名贵的牡丹、兰花在沾满泥污的赤脚和破鞋下瞬间化为烂泥。
粗粝如砂纸般的手掌不顾一切地抓挠着雕梁画栋的廊柱上那些精美绝伦的花鸟鱼虫、福禄寿喜图案,发出刺耳尖锐的“吱嘎”刮擦声,留下道道丑陋的伤痕,仿佛要将这千年的富贵风流彻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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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人群中,一个瘸腿的老佃农格外引人注目。
他脸上那如同黄土高原般纵横交错的皱纹里,嵌满了不知是泥垢还是早已干涸的泪痕。
他猛地扑倒在廊下,那里尚有一洼未被踩散的、犹带温热的暗红血泊。
他伸出枯树皮般颤抖的双手,深深地插入那粘稠、腥臭的混合物中,捧起一捧混合着泥土、碎叶和暗红血液的污秽之物。
他贪婪地凑到眼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仿佛那不是污血,而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浑浊的泪水混着鼻涕不受控制地流进他咧开的、露出几颗残牙的嘴里,喉咙里发出一种既像哭又像笑的怪异嘶嚎:“崔家的血!崔家的血啊!肥田!肥田哩!俺家的地……俺爹俺爷的地……有救了!有救了啊!”
喊声未落,他身体猛地剧烈一抽,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脸上,却凝固着那狂喜到极致的、近乎圣徒般虔诚的笑容,浑浊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死死“望”着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夜空,再也没有起来。
周围汹涌的人群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下意识地绕开了这具迅速冷却的尸体,继续着他们的狂欢与破坏。
死亡,在此刻的狂潮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在混乱喧嚣的边缘,靠近一座半塌的书阁废墟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肩头肘部打着整齐补丁的寒门书生,孤零零地站着,与周围的狂乱格格不入。
他怀里紧紧抱着几本刚从废墟瓦砾中抢救出来的书卷,纸张的边缘已被烟熏火燎得焦黑卷曲,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年轻却过早显出沧桑与疲惫的脸庞,颧骨高耸,眼窝深陷。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片如同地狱熔炉般的狂欢景象——践踏、撕扯、嚎叫、狂笑……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仿佛置身于冰窟与火海的交界。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怀中那几本残卷上,最上面一本,封面用清雅飘逸的行楷题着“崔氏诗抄”四个字。
那字迹他曾无数次在书肆外隔着橱窗痴望,曾是他心中高山仰止、文脉正统的象征。
书生的眼中,先是巨大的茫然,仿佛信仰的基石瞬间崩塌;
紧接着,是锥心刺骨的痛苦,如同亲眼目睹圣物被亵渎;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如同投入熔炉的铁水,被煅烧、淬炼,化为一片冰冷刺骨、带着毁灭气息的决绝。
他猛地低下头,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烈的血腥、烟尘和一种末日的气息。
他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那本《崔氏诗抄》!
“嗤啦——!”
一声刺耳得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在周遭的喧嚣中竟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