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看着族谱点名砍头(第2页)

 仿佛被无形的利斧劈开,密集的人群如同受惊的羊群,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畏缩地、踉跄地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狭窄而屈辱的通道。

 一个须发皆白、身着象征一品高官尊荣的紫锦深衣的老者,在两名同样面无人色、双腿发软的中年子弟几乎是“架”着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一步三晃地向前挪了几步。

 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正是崔氏当代族长,执掌清河崔氏权柄数十载的崔永年。

 他那张保养得宜、曾经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无数官员噤若寒蝉的脸庞,此刻每一道精心修饰的皱纹都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塌陷,灰败得如同刚从墓穴中挖出的枯骨。

 浑浊的老眼,瞳孔因惊骇而放大,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黄巢”手中那卷象征着崔氏千年命脉的绸布上,仿佛那是勾魂索命的无常帖。

 他努力挺直那早已被岁月和享乐压弯的佝偻脊背,试图找回一丝族长的威仪,然而深衣下的身体却筛糠般抖动着,连带着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大……大王明鉴啊!清……清河崔氏,诗礼传家,世代……世代忠良,恪守……恪守圣人之道,从未……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定是……定是有奸人构陷……”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在满院的血腥气和“黄巢”那冰冷的注视下,显得如此可笑。

 “从未?”

 “黄巢”猛地打断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黏在族谱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嘴角却勾起一抹扭曲到极致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淬了毒的嘲讽。

 “崔老,”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风声火声,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个人心头,但实际上是绞尽脑汁的在想台词,“五年前,那个大雨瓢泼的寒夜,像条狗一样跪在你府外泥水里,只为求一纸举荐信的人,是我,黄巢!”

 “那被你崔府如狼似虎的家丁,不问青红皂白,用浸了盐水的牛皮鞭活活抽死的寒门学子李二郎,他的冤魂,此刻怕不是正在你这雕梁画栋的府邸上空,瞪着眼睛看着你呢?还有……”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又像是在积蓄更猛烈的风暴。

 “三年前,你崔氏为了强占城南柳家庄那三百亩上好的水田,指使如狼似虎的家奴,一把火烧了整个庄子!”

 “七十八条人命啊,崔老!男女老幼,连同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统统烧成了焦炭!”

 “那些蜷缩扭曲、面目全非的尸首,散发出的焦臭,可还能入得了您这‘诗礼传家’、满口仁义道德的尊贵之眼?”

 崔永年彻底愣住了,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本能地否认。

 这些事情,他或许真的未曾亲自过问细节。

 崔氏这棵参天大树,根系太庞杂,产业遍布天下,族人成千上万,依附的奴仆、门生、官吏更是多如牛毛。

 每天,在崔氏这面煌煌大旗的阴影下,有多少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巧取豪夺的事情发生?

 他作为高高在上的族长,如同云端的神只,只需享受供奉,何须去俯视泥泞中的蝼蚁如何挣扎?

 那些肮脏的勾当,自有下面的“能吏干员”去处理,自有丰厚的孝敬源源不断地送入他的库房。

 他只知道崔氏越来越显赫,财富越来越惊人,至于这显赫和财富之下垫着多少白骨,流着多少血泪?

 那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也“不应该”污了他的耳朵。

 千年的世家,早已形成了一套精密而冷酷的运行法则。

 族长高踞顶端,享受着尊荣与供奉,如同云端的神只。

 而下层的贪婪、暴戾、对资源的无尽攫取,不过是供养这尊神像的香火与祭品。

 崔永年的“不知情”,恰恰是这种权力结构最冰冷、也最虚伪的注脚。

 他不需要知道具体哪块田沾了血,哪条人命被碾碎,他只需要知道,崔氏的田产在增加,库房在充盈,这就够了。

 这份“不知情”,本身就是一种共谋,一种默许,一种建立在无数“李二郎”、“柳家庄”尸骨上的心安理得。

 然而此刻,“黄巢”口中吐出的每一个血淋淋的字眼,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精心构筑的、以“诗礼传家”为外衣的认知壁垒上。

 崔永年紫锦深衣下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如同风中残烛。

 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能为自己辩解的字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