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裴徽不是人、是妖孽(第2页)

这些东西相结合,再配上矮墙后面那些守军所展现出的、如同冰冷钢铁机器般冷酷、精准、高效的纪律和轮射战术时……

竟会产生如此毁灭性的、碾压性的、令人绝望的效果!

这完全、彻底地颠覆了他半生戎马所建立起来的所有关于战争的认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够了!!”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猛地从高尚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几乎是粗暴地、狠狠地将望远镜从眼前扯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他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前方那片硝烟弥漫的修罗场,那里面翻涌着极致的震惊、撕心裂肺的心痛,以及一种被彻底羞辱、被无情戏弄的狂怒!

他终于从那巨大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冲击中挣扎着回过神来。

这代价,是他麾下将士成片倒下的生命!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身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手足无措的传令官,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深沉的绝望:

“吹号!快吹撤退号!!!立刻!!马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现在!就现在!让他们退下来!能退多少退多少!!”

他不能再看了!

多看一眼,都是对他那些忠诚将士们无谓生命的亵渎!

这哪里是在攻打一座城池?

这分明是在用他大燕国最精锐儿郎的血肉之躯,去填一个深不见底、冰冷无情、由钢铁、火药和绝对纪律构成的恐怖熔炉!

太惨了!

太不值了!

这根本不是战争,这是单方面的处决!

其实,根本无需号角声的催促。

冲在后面的叛军士兵,早已被前方那地狱般的景象和连绵不绝、如同死神挥舞镰刀般的弩箭破空声,彻底吓破了肝胆。

他们眼睁睁看着平日里勇猛如虎、情同手足的同袍,像毫无价值的稻草人一样被轻易射倒、碾碎、炸飞;

看着那堵不起眼的矮墙如同吞噬生命的怪兽巨口,每一次火光闪耀和弩弦嗡鸣,都意味着数十条生命的消逝。

绝望和恐惧,像瘟疫般在残存的人群中瞬间爆发、疯狂蔓延,摧毁了最后一丝战斗意志。

“魔鬼!他们是魔鬼!”一名年轻士兵彻底崩溃,丢下手中的长矛,抱头痛哭流涕,声音凄厉绝望,“逃啊!快逃啊!打不过的!!”

“快跑!别挡道!冲上去就是死!!”另一名满脸血污的老兵歇斯底里地推搡着前面呆滞的同伴,眼中只剩下求生的疯狂。

“逃啊——!”

“魔鬼来了!快跑啊!”绝望的哭喊声、咒骂声、临死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末日丧钟。

后队瞬间变成了前队,一场雪崩式的、无法阻挡也无法挽回的大溃败,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

督战队的执法亲兵们面色煞白,却依然挥舞着明晃晃的刀锋,射出零星的箭矢,试图弹压这崩溃的洪流,嘶喊着:“后退者斩!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然而,在这山呼海啸般汹涌的求生本能面前,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瞬间就被汹涌的溃兵洪流裹挟、冲散、淹没,如同投入激流中的几片树叶,连一点像样的水花都未曾激起。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

溃兵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向远方,留下的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伤者微弱的哀嚎和零星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如同鬼魅的低语,在这片修罗场上空飘荡。

高尚依旧死死攥着那具黄铜望远镜,指关节的惨白没有丝毫褪去,反而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

镜筒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掌心。

他身边簇拥着几名心腹将领和幕僚——谋士陈清、悍将李贽等人,个个面如死灰,眼神呆滞或惊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名为“失败”的铁锈气息,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铁块。

他们刚刚共同目睹了一场足以颠覆数十年戎马生涯所有认知的惨烈屠杀。

特别是高尚,他通过那具“千里眼”,清晰地捕捉到了每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细节。

整整一万两千名如狼似虎、装备精良的燕国精锐,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和那如同死神磨盘般永不停歇的密集弩弦声中,如同撞上无形礁石的怒涛,竟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令人绝望的速度——崩溃、瓦解!

整个过程,残酷而高效,竟未满两个时辰!

必须冷静!

高尚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悲痛和耻辱中抽离出来,冰冷的理智如同利刃,开始切割这惨败的血肉,试图梳理出原因。

事实上,当那令人窒息的震撼稍稍退去,他们惨败的原因便如同战场上的尸骸般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首先,是那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沉闷巨响!

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和泥土、残肢、盾车碎片在精心构筑的盾车阵中猛烈炸开!

那威力,绝非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投石或火攻。他之前看到的抛石机也与以往见过的完全不同,结构更复杂,投射更远更准。

“炸药包……”高尚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只在最机密的、语焉不详的军情简报里模糊听闻过的名词,瞬间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气息跃入脑海。

这,就是裴徽隐藏的雷霆手段之一!

其次,是那些造型奇特、粗如儿臂的巨弩!

它们发出的怒吼如同重锤擂鼓,射出的弩箭如同攻城槌!

它们轻易地贯穿了蒙着多层坚韧牛皮的沉重盾车,将后面躲藏的士兵连同盾车的碎片一起,如同串糖葫芦般狠狠地钉在冰冷的大地上!

那景象,残忍得令人作呕。这是何等恐怖的远程破甲利器!

还有,那矮墙后方如同蜂群般密集攒射的箭雨!

其发射的速度之快、密度之大、覆盖之精准,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弓弩,甚至远超他对“连发快弩”最悲观的想象!

那“嗡嗡嗡”的弦鸣,成了战场上最令人绝望的催命符。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真正地、紧紧地缠绕住这位向来以悍勇和智计闻名、文武双全的大燕国宰相的心脏。

他却不知道,这不仅仅是武器的代差,这是……两个时代碰撞时发出的、碾压一切的轰鸣!

而最让他灵魂为之震颤、感到刺骨寒意的一幕,发生在溃败前的最后一刻。

当己方最悍勇、最不惜命的一批骑兵,踏着同伴堆积如山的尸体,付出了惨绝人寰的代价,终于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到了矮墙前三十米——一个对于冲锋骑兵而言几乎触手可及、足以让任何传统守军瞬间崩溃、阵脚大乱的距离!

那一刻,高尚甚至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在望远镜中死死盯着矮墙后方,期待着看到守军因恐惧而崩溃、胡乱射击、甚至转身逃跑的混乱场面。那是他们用无数生命换来的唯一机会!

然而,没有!

透过那狭窄而清晰的视野,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矮墙和栅栏后面那些年轻士兵的脸庞。

汗水顺着他们沾满烟尘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

他们紧抿的嘴唇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甚至能看到细微的颤抖;

他们紧握着弩机的手指关节同样因为紧张而发白,微微地、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恐惧!那是真实的、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时最本能的恐惧!

写在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

但是!

没有一个人!

哪怕只有一个人!

在没有得到明确指令的情况下,擅自扣动扳机!

他看到一个手持红黑令旗的低级军官,如同磐石般钉在矮墙后一个稍高的土台上,眼神锐利如鹰,冷静地扫视着冲锋的骑兵和己方的弩手,嘴唇紧闭,手中的令旗纹丝不动。

士兵们的眼神在恐惧中透着一股近乎麻木的、被彻底驯化的坚定,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铁链牢牢钉在原地,只待那一声代表着死亡或者生存的命令落下。

“这需要什么?”高尚的内心在无声地呐喊,咆哮,“这绝不是天生的勇猛无畏!这是……把‘服从’二字,用铁与血、用无数次的重复和严苛到极致的、近乎残酷的训练,硬生生地刻进了骨髓里!融入了本能之中!”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理解到“令行禁止”这四个字背后所蕴含的、足以扭转乾坤的恐怖重量!

这绝非他麾下那些靠着血勇之气、战利品激励和将领个人威望凝聚起来的士兵可比,这根本就是……流水线上锻造出来的、精密无比的战争零件!只为杀戮和服从命令而存在!

此外,守军对战场节奏那令人窒息的控制力,同样让高尚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天工之城的远程打击绝非杂乱无章的火力倾泻。

他清晰地看到,抛石机组、巨型枪弩组、连发快弩手,被清晰地划分开来,如同精密的齿轮相互咬合。

当一组抛石机还在冒着烟、士兵们紧张地搬运着沉重的炸药包进行装填时,另一组的炸药包已经带着死神的呼啸,精准地砸入了刚刚因躲避上一轮爆炸而稍显混乱、试图重新集结的燕军阵列中,再次掀起血肉横飞的死亡风暴!

当枪弩那撕裂耳膜的怒吼刚刚平息,空气中刺鼻的硫磺味还未散尽,连发快弩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便无缝衔接,瞬间形成一片几乎不间断的、覆盖整个冲锋通道的死亡金属风暴!

没有间隙!

没有给进攻方任何喘息、重组、调整战术、鼓舞士气哪怕一秒钟的机会!

燕军的士兵,从发起冲锋的那一刻起,就始终被笼罩在这致命的、永不停歇的远程打击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