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李隆基可怜又虚伪的自尊心(第2页)
他声音阴鸷,“裴徽走之前……他跟你说了什么?一字不落!给朕说清楚!一个字都不许漏!”
高力士只觉得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衣料。
他整个身体伏低下去,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声音带着无尽的惶恐和绝望:“回……回禀陛下,”
他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裴郡王言道:‘陛下龙体无恙,臣便放心了。长安危急,社稷危殆,叛军前锋已近潼关!臣须即刻引兵回援,一刻……都耽误不得。’言罢,便……便策马而去,再无回头……”
“狡辩!无耻的狡辩!”李隆基如同被滚油泼中,再次爆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暴喝,五官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狰狞可怖得如同地狱罗刹。
“他若是真急着去救援长安,怎么会特意多跑这四百多里路?!难道就是为了专门跑来抢走朕的贵妃?!羞辱于朕?!”
他猛地向前一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高力士低垂的头顶:“高力士!你说!他是不是存心羞辱于朕?!是不是!他裴家是不是早有异心?!是不是!”
喊到最后,李隆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声音尖利破音,花白的胡须剧烈抖动,眼神涣散狂乱,看起来跟个失心疯的老疯子毫无二致。
高力士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接这诛心之问,只是将头埋得更深,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皇帝那充满怨毒和猜忌的咆哮,如同无形的、带着倒刺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心中一片冰凉,如同坠入万丈寒渊:裴徽此举,究竟是忠是奸?是救驾还是劫掠?
那匆匆两句话背后,又藏着何等惊天的谋划?
是力挽狂澜,还是……另有所图?
他不敢想,更不敢答。
巨大的恐惧和迷茫攫住了他。
房间内只剩下皇帝拉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高力士压抑的、几不可闻的抽气声,以及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那微弱的火光,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绝望和怨毒彻底吞噬。
灰尘在昏黄的光柱中缓缓飘落,如同时间的灰烬。
……
……
驿站外的广场和临时搭建的营区,景象比屋内更加触目惊心,一片狼藉,宛如被狂暴的飓风反复蹂躏过。
白日里那场血腥兵变的惨烈遗迹尚未及清理。
折断的刀枪剑戟如同废弃的枯骨散落一地;
被踩踏变形的头盔、破裂的胸甲闪着黯淡的冷光;
大片大片凝固发黑的血迹浸染了泥土,散发出浓重的铁锈腥气;
被撕扯践踏得不成样子的皇家旌旗,无力地半埋在污泥里;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恐惧和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乱气息。
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像一群群惊魂未定的野兽。
脸上混杂着极度的疲惫、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对前路茫茫的茫然。
饥饿像无形的幽灵,在人群中游荡,让许多人的眼神空洞而涣散。
龙武军大将军李光斯,这位以平庸和谨慎而非勇武着称的老将,此刻更是焦头烂额到了极点。
自从统领这近四万人马,护送着惊魂未定的皇帝从已成地狱的长安城仓皇逃出,他就没有一刻安生。
此刻,他头上的兜鍪歪斜着,花白的鬓角被汗水和尘土黏成一绺绺,脸上溅着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污,混合着泥灰,显得狼狈不堪。
他正竭力呼喝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列队!都给我列队!各营主官,速速清点人数!整顿部伍!”李光斯挥舞着马鞭,徒劳地试图重新建立秩序。
然而,回应他的多是散乱的目光和迟缓的动作。
兵变的血腥记忆尚未消退,紧接着又被裴徽那支如神兵天降、又似地狱修罗般的精锐铁骑冲杀一阵,士兵们的心气早已散了,仅存的纪律如同沙堡般脆弱。
更致命的是,随行携带的粮草早已告罄,辎重车辆在混乱中丢失大半,饥饿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地啃噬着每一个人残存的意志和体力。
士兵们捂着咕咕作响、绞痛难忍的肚子,眼神空洞地望着他们的将军,对命令的反应迟钝得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部将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穿过混乱麻木的人群,冲到李光斯面前。
他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仿佛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启禀大将军!”